“我也是一个画家。”
沈宁走上前,他画的是面前的雪山,山峦叠嶂,被白雪层层包裹,山谷之间隐约透着一抹绿。在大多数能够发现美的人眼中,一座山乃至一条河一棵草都不只是一种形态,雪山更是如此。沈宁看到他压着的素描稿上有很多关于雪关于雪山的画,来自不同视角。
想想当年达芬奇画鸡蛋都能画那么多,这一整座雪山,大概够一个画家画上一辈子,都指不定能完全画出它的美。
“你也是画家么?你来度假还是采风?”
“我度假,和朋友一起来玩。”
“真好,这里每年都会来很多游客,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样的画家。”
“我可以看下你的画么?”
“当然了......”
......
“你一定会成为最会画雪山的人!”
“我也希望可以。”
“这是在哪里画的,这个视角的景观很奇特。”
“哦,这是从......”
前方两个人聊得火热,谢寅脚步微顿,稍许才若无其事地走上前。
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男生肩上:
“你的朋友么?”
沈宁兴奋地向他介绍:“谢先生,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也是一个画家。”
谢寅微笑着打招呼:“你好。”
“你好,你们要坐缆车了么?祝你们玩的愉快。”
“谢谢。”
沈宁和他又聊了几句,才有些不舍地分开。
谢寅低头说了一句:“需要我把缆车的座位让给他么?”
沈宁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
沈宁:“......”
什么什么啊?
......
坐缆车下山又冷又刺激,可以评为沈宁年度奇妙经历之一。到了市里后,他们先找个了地方暖身子,然后去了博物馆。
这边的艺术博物馆和交通博物馆都很有名,沈宁当然首选艺术博物馆。只不过进了博物馆后,或许是和雪山温差较大,他还来不及适应,走了一会后胸口有点闷。
“谢先生。”他捂着胸口用力呼吸。
谢寅停下看他:“怎么了?”
沈宁脸上带着潮红,脸色难看:“我胸口有点闷。”
谢寅看了下左右,问了声工作人员,带他去了休息室。休息室里没有人,谢寅打开了一边窗户,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努力调整呼吸的人,从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走到他身边。
“喝水。”
沈宁慢慢地饮着水,胸腔的燥热缓和了下来,大脑进入正常的思维轨道。谢寅手掌在他额头上贴了贴,过了会他似乎是觉得掌心和额头...
温差太大不准,又半蹲下来,身体微微前倾,脸庞带着呼吸的热度,慢慢地靠近。
沈宁闭了闭眼睛。
“没有发烧。”谢寅抬着脸,目光对着沈宁的眼,低声道:“哪里不舒服,需要回酒店休息么?”
“不用了。”沈宁摇摇头,感觉脸颊又烧了一下,但不严重,只是有一点点热。
“谢先生——”
“什么?”正在给自己泡咖啡的男人扭过头。
“我水喝完了,可以再给我倒杯水么?”
谢寅看了眼他伸出的手,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杯子。
沈宁趁机道:“可以要冷水么?”
“不可以。”
“哦。”
沈宁失望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若有所思。他从昨晚开始就想找机会和谢寅好好说会话,谢寅却以冷漠和无视作为应答,这是他第一次在昨晚之后对自己和颜悦色。
谢寅是个理性至上的人,他能够用理智盖过所有感性情绪,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就算他现在还在生气,也绝对不会罔顾自己的身体,犹如往常一般照顾自己。
一个想法逐渐成形,谢寅接完水转身的瞬间,沈宁眼中坚毅的光芒已经闪过,他脸上神色柔软,表情还带着一丝低落。
谢寅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谢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这样的身体,连出去玩都是累赘。”
谢寅目光动了动,他转身去拿自己那杯咖啡,在深褐色液体腾起的白烟中道:“你不需要这么想,这是我早就知道,并自愿承担的风险。”
“当我接受这一点的时候,你的风险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谢谢你,谢先生。”沈宁站起来说道:“谢先生,我没事了,我们继续走吧。”
博物馆外面有一个卖艺术品的商店,徒步十来分钟的地方是个小吃街,沈宁在商店逗留了会,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空气阴沉冷郁,今天是个阴天,天空飘着沉沉的云。
沈宁忽然停下了脚步,蹲下来揉了揉脚后跟。
“怎么了?”
“脚有点疼,还有点累。”
沈宁这走十分钟要休息半个时候的体质谢寅是知道的,他丝毫不疑有他,张望了下四周道:“去那里休息会吧。”
两个人走到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沈宁瑟缩了下脖子,身体向谢寅靠拢,脸庞磨蹭着他的肩膀,半张脸埋进他的胸膛。
他张开双臂环住谢寅的腰,从他胸膛部位发出闷闷的声音:
“谢先生,好冷啊,大脑要冻僵了。”
他露出在围巾外的耳朵渗出一层艳丽的粉色,连着脸庞的耳根部分就显得苍白,耳尖微微发抖,像是冷坏了。谢寅本来要推开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把他垂下来的围巾围上,盖住露在外面的耳廓。
沈宁闭着眼,脸颊被谢寅材质一流的毛衣压得微微发烫,他喘着气,感到一只手掌落在他头顶,掌心热度顺着发根渗透进身体。
谢先生......真是个好人啊!
......
沈宁抱了他一会,终于觉得再...
不起来就要演过了。
他坐起身,吸了口气,嗓音还有点哑。
“谢先生,我没事了,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在一家小店喝了汤还有土豆饼,这种充满碳水化合物的吃法在寒冷的时候格外让人愉悦,沈宁吃的肚子都微微鼓了起来,走的时候连伸了两个懒腰,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地说:
“好好吃。”
谢寅视线朝他的肚子看了眼,没说话,起身到收银台付钱。吃完之后要散步消食,沈宁慢腾腾地跟在谢寅一步之后的地方,阳光不知不觉出来了一点,从树叶缝隙里看着天空,像是回到了幼年般懵懂而快乐。
“啊——”
身后突然发出一声痛呼,谢寅转过身,就看到男生低着头捂着嘴,满脸都是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
沈宁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系谢谢,涩头咬到了呜。”
他一脸好像要哭的模样,鼻头都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憋哭憋的,谢寅嘴角动了动,那神色很难说是想笑还是怎么样。
“咳。”谢寅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指。
“让我看看。”
他的手指轻易地陷入男生柔软的嘴唇,因为刚刚吃过东西,沈宁的嘴唇格外的透亮水润,肉肉的两片唇瓣像涂抹着一层淡淡的唇釉。
沈宁顺从地张开嘴,含住男人的手指,潮湿柔腻的触感让谢寅有些发怔。沈宁找准这个间隙,在后者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前,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微微一拉,就将嘴唇贴了上去。
不同于自己的热度顺着嘴唇传递过来,与其同时到达的还是男生身上淡淡的奶味,好像他的沐浴乳也是牛奶味的。谢寅失神了一瞬,在这一秒的怔忡之后就想推开他。
他手才碰到沈宁的胸口,一根濡湿的舌头就蛮横地闯了进来。
“......”
沈宁用尽全部力气“留”住谢寅,分开的时候,他都在大力地喘气,一抹银丝断开在嘴角。
“你——”
他赶在谢寅发怒前用力抱住他:
“谢先生,对不起,我错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气,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努力记住你的一切,你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手臂里的身体虽然僵硬,却没有推开他。他心里一喜,更加用力,也更加楚楚可怜地说:
“谢先生,你不理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我只有谢先生了,我也只想要谢先生。”
“谢先生,你就算生我气也没有关系,但是不要不理我好么?”
——最好连气也不要生。
沈宁等待了许久也等不到回复,就在他满头雾水不知道情况进展的时候,他怀抱里的人忽然动了。
谢寅出手轻轻地推开他,沈宁茫茫地被他推到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呆呆地看着他。谢寅的眼底透出些许无奈,他眼中有光,脸庞却还罩在一层冰冷的薄纱中。过了好一会,那层冷霜才渐渐褪了下去,神色回暖。
沈宁张开嘴:“...
谢先生。”
“走吧。”谢寅转过身,握住沈宁的手,和他慢慢走向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车子。
“......”男生慢慢地勾起了嘴唇。
......
......
他们乘坐私家车到了市里的酒店,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酒店,只是家庭旅馆,但谢寅租下了一整层,豪气惊人。入住的时候有些资料需要填写,谢寅走到柜台前,沈宁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个男生从厨房里出来,沈宁不觉睁大了眼睛。
“卢卡斯!”
叫做卢卡斯的青年听到声音也看了过来。
“沈!”
沈宁惊喜地站起来:“太巧了,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叔叔的家,我来画画的时候都住在这里。你是不是就是我叔叔说的今天要入住的那个客人?天呐,这也太巧了!”
“真的是,这说明我们很有缘分!”
“你说的对!”
如果说在雪山上相遇是有缘,那在茫茫人海的城市再遇见一定是缘和分皆有。沈宁感叹着说:
“也许是因为上午分别的时候没来得及要你的联系方式,所以上帝安排我们再次相见。”
卢卡斯笑道:“很浪漫的说法。”
“你们这里用什么社交软件,我可以下载一个。”
“哦,我知道你们国家会用微信,这边好多中国游客都在用,我在学校的同学也有用,也许我也该下载一个。”
“那正好,我可以教你怎么使用......”
两个年轻人啪嗒啪嗒地下载了软件,安装注册,然后互相交换了朋友。
“你可以这么称呼我,我叫沈宁,宁......”沈宁凑上去,挨着卢卡斯往他手机打英文字符。
两个人窃窃私语。
“卢卡斯——”一个雄浑的男音响起,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到两个男人从里屋走出来,一壮一瘦,一个中年一个年轻,卢卡斯兴奋地道:
“叔叔,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沈宁也对着谢寅露出笑容,谢寅手上挂着一串钥匙,他神色不冷不热,喜怒难辨。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隐藏在迷雾之中,整个人都捉摸不透。
沈宁带笑的目光传过来时,他淡淡移开视线,对着房子主人微笑了下,说道:
“谢谢,那我们就上去了。”
说罢,他看向沈宁,脸上挂着一个礼貌而矜贵疏离的笑,语气温和:
“我先上去了,你可以和朋友再聊会天,累了上来休息。”说完,他就上了楼。
沈宁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等等,刚刚发生什么了?
他不是,不是刚把谢寅哄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