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想承认, 但时刻的剧情,的确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
在《途》原着中,主角团之所能逐渐发觉真相、接触到最终boss沈惜霜, 全因温泊雪与月梵通过沈府考核,成功混入其中。
然而现实是,经过一轮面试笔试, 他们一伙人人生还。
“……都是我们的错。”
温泊雪颜面对江东父老, 坐于茶楼角落悲愤握拳:“我落笔时若能多想想, 一定会像现在这辜负诸位的期望。”
月梵手掩面:“对起。我承认,刚开始做题时有点儿过度兴奋。”
“别责,我和晏公也玩脱了。”
谢星摇痛定痛:“还是在面试的时候。”
“大家尽力就好。这种试题,我去了也得被刷。”
昙光轻抚秃脑门, 饮下一口热茶:“当务之急, 是商量出后续的解决之法——我们进了沈府, 寻着线索,恐怕很难查明真相。”
桌上蓦地一静。
“沈府四周处处设了结界阵法, 倘若硬闯, 只会被送去官府。”
谢星摇道:“至于其办法——”
他们如今与沈府唯一的联系, 只剩下采朱姑娘。奈何昙光在她面前翻了次轰轰烈烈的大车,想再去接触,难免徒增尴尬。
“今日在沈府面试, 我遇见采朱姑娘。”
谢星摇回忆当时景象, 斟酌一番措辞:“她应该是个颇为正派的人物,非但没刻意刁难我, 还帮晏公回怼了玄衣男人。倘若实在想出法,或许能考虑从她入手。”
念及采朱,昙光下意识一哆嗦。
她说罢凝神, 放于桌面的食指微微蜷起,轻叩一下木桌:“或是用更直接的办法——去结识那位沈府小姐。”
月梵:“沈惜霜?”
[原着里有讲过,是沈惜霜先行看上了温泊雪的根骨,妄图诱『惑』他步步沉沦、甘情愿成为她的养料。]
谢星摇抿一口菊花茶,传音入密:[既然她对温泊雪如上,我们只需制造一场偶遇,就能顺理成章让他们产生联系。]
[没错!强行剥夺神识与根骨,会大大损害质量,沈惜霜想完完全全剥夺我的力量,必须让我愿将奉上——也就是说,她会想方设法同我接触、提升我对她的好感度。]
温泊雪面上一喜:[我已经准备好了!]
[话说回来,《途》里的沈惜霜头一回注意到温泊雪——]
月梵轻『揉』眉,觉抿唇:[是因为主角团参加沈府的考核后,个个沾染魇术、连二连三陷入魔之中,而温泊雪最先破除了魔……对吧?]
终于还是来了。
他们最担的剧情。
沉默间,温泊雪猝然抬头,昙光条件反『射』打了个冷战。
谢星摇握着茶杯的右手稍稍僵住,半晌迟疑传音:[魇术生效,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月梵佯装镇定,尾音隐有颤抖:[如果我们全都攻破魔,会被永远困在里面吧?]
话音方落。
他们置身于茶楼角落,四下行人稀少、静谧声,在几近凝滞的空气里,陡然生出一缕阴惨惨的冷风。
谢星摇眉重重一跳,抬眼寻到冷风的源头,与同时,听见身侧的冷肃少音。
——晏寒来反应极快,转瞬抬手罩上她后脊,掌灵力四溢,将谢星摇护于身后:“当。”
*
然而还是睡着了。
睁眼见到一片漆黑,谢星摇后脑勺阵阵发痛,默默叹口气。
魔幻境,能幻化出修士一生中最为恐惧、悔恨或忧虑之物,一旦被卷入其中,将忘记己的身份与来,始至终循环往复,一遍遍经历永止境的魔。
谢星摇静默蹙眉,环顾四周。
或许因为她是穿越来的异世魂魄,和身体识海有着本质的割裂,时刻,居然仍能保持清醒、记得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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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是伸手见五指的满目墨『色』,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已晕染开一团团光。
光线明亮,悄声息蔓延生长,勾勒出一间房屋的轮廓。
这是一处装潢精致的卧室,面积宽敞,采用北欧建筑风格,墙体雪、木制书架被整理得一丝苟,中央悬着盏圆形灯。
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卧室。
谢星摇默作声,莫名感到呼吸困难。
她与魔彼割裂,成了团半透明的空气,抬眼望去,书桌前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干练严肃的中女人推门而入,女孩被吓得浑身一颤,仓惶挺直脊背。
“今是怎么回事?”
女人冷声蹙眉,面若寒霜:“排名下降到第五,打算解释解释?”
比起修真界里的血雨腥风,困扰着二十一世纪人们的魔,似乎显得格外平凡又渺小。
没有家仇国恨,也没有壮志凌云,只剩下许多比琐碎的点点滴滴。
譬如家里人恨铁成钢的目光、繁重到快喘过气的压力、令人焦头烂额的学业与工作,或是来他人的、过于沉重的期望。
在如今这的境地里,谢星摇甚至有余嘲地想,也许温泊雪和月梵说得没错,倘若二十一世纪也有魔,穷和累铁定占大多数。
眼前的少女怯怯抬眼,语调极低:“我……看错了一道题。”
“这是你应该犯的错?今看错一道题,明就能搞砸一桩大单——你这粗马虎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留着别人看笑话?”
少女默默盯着脚尖,做反驳。
“摇摇,我和爸爸都对你寄予很大的期望。你怪我们太严格,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待怒意消退,女人捋开额前碎发,放软声调:“下次把第一拿回来,好好?”
少女低低应一声“嗯”,好一会儿,又试探『性』出声:“妈,同学约我明去看电影。”
“退步这么厉害,看什么电影?”
女人声线骤厉:“补习班上了?课业预习了?我和你爸爸读书的时候……”
于是少女默作声,眼中希冀重归暗『色』。
她必须事事做到最好,从小到大总是这。
小时候拼命学习奥数和兴趣班,长大后的课外补习从没停下,交到太多朋友,没太多娱乐活,明面上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从“谢星摇”,变成了父母所期望看到的那个“谢星摇”。
当初月梵听闻她从没接触过《卡卡跑丁车》,下意识吃了一惊。
眼前的女人转身离去,留少女独坐在房屋里。
谢星摇看着她乖乖拿出书本纸笔,笔尖落在草稿纸上,写出任何字迹。
书桌前的女孩,渐渐蜷起身体。
房中的炽灯光亮依旧,却知从何处蔓延出浓郁厚重的阴影,如线如丝,将她浑然缠绕。
“丢人现眼,叫别人看笑话。”
“让爸爸妈妈失望。”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求上进的女儿?”
“那就是级第一的谢星摇?好厉害,听说她从高一起,就一直别优秀。”
阴影中断响起嘈杂絮语,少女被压得几近窒息,只能捂住耳朵,强迫己去听。
倏然之间。
有人握住了那团阴影。
谢星摇神『色』平平,五指用力,将线团般的阴影慢慢捏紧。
她曾经活得亦步亦趋,向前仅有的力,是“绝能让爸妈失望”。
但正如她对云襄所说的那,身为谢星摇,那种生活她喜欢。
将他人的评价作为唯一准则,费尽为了取悦别人而活——
那是她的人生。
魔阴影被禁锢于掌之中,皲裂出道道碎痕。起初过是细碎如丝的小小裂缝,片刻后愈来愈多、愈来愈大,宛如蛛网盘踞,衬得魔摇摇欲坠。
/> 似是有所感应,趴在桌前的少女茫然抬头,眼眶通红,隐约可见尚未干涸的水雾。
她极少掉眼泪,偶尔被压得喘过气,会一个人悄悄在夜里哭。
谢星摇坦然对上她目光。
她来到修真界,目睹过太多人被困于枷锁之中。论云襄还是妙言,都能往前迈开那一步,她又何尝可。
“觉得很累对对?我那会儿也挺难受的——再坚持一下吧。”
与她面貌相仿的少女目『露』困『惑』,谢星摇温声开口:“等你再长大一些,总有机会见到更大更广的世界,遇见更多朋友,是在意你家境如何、有多优秀,而是真正对‘谢星摇’感兴趣的朋友——至于现在,如果觉得太辛苦,休息一阵也没问题。”
光影溃散,阴影退却,谢星摇扬唇一笑:“因为你本身就很棒啦。”
偌大空间中,陡然响起一道咔擦脆响。
被握在掌的阴影轰然碎裂,魔于刻溃散踪。
口的窒息感终于褪下,谢星摇卸下脊背上紧绷的力道,然而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于片刻间怔住。
她凭借穿越者的优势,开着挂解开了己的魔,按理来说,应该能即刻脱身而出、在现实中醒来。
但熟悉的房屋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竟是另一片更为浑浊的黑暗。
……这什么情况?
谢星摇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细细回想原着里的剧情。
《途》只详细描写了主人公温泊雪的魔幻境,待他将其破开——
对了。
温泊雪破除魔后,同也坠入了另一重幻境。
他在原文里和月梵一路同行,两人身中魇术时,距离很近。
于是两重幻境产生了十分微妙的重叠,温泊雪得窥见月梵中的安与恐惧。
说回现实,魇术发作时,他们几人身在茶楼,当时离她最近的……是晏寒来。
晏寒来甚至将掌贴在她后背上。
r /> 所……这地方极有可能是属于晏寒来的幻境。
谢星摇凝神抬头,中免疑『惑』:
当初他们身在连喜镇的江府,妙言魔发作之时,她曾短暂见过晏寒来的魔。
那时的情景俨然一派明媚春光,与眼前所见相差了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