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小世界, 地牢。
地下的世界分不清白天黑夜,自始至终昏昏沉沉。
第不知多少次数绵羊失败,月梵心烦意乱, 敲了敲眉心。
“不知道摇摇和晏公子怎么样了。”
她靠坐于墙角, 思绪涣散, 扬了扬脑袋:“小世界这么大, 他们要是能遇上就好了。”
“这个小世界凶险万分, 不仅有潜藏在林子里的凶兽, 四处还遍布了不少南海仙宗的弟子。”
温泊雪蹙眉:“希望他们不要被凶兽所伤, 也千万别碰到南海仙宗的人。”
昙光亦是心情忐忑:“他们还不知道南海仙宗干的这些事儿吧?不对,晏公子应该清楚,所以后来才会大肆屠杀……但谢师妹完全不知情, 如果上了南海仙宗的当, 那就糟糕。”
他说着摸摸脑门:“不过……如果谢师妹真被抓来这儿,我们不就能称王称霸了?”
对哦。
温泊雪与月梵皆是一怔。
什么叫阴差阳错,什么叫未曾想过的道路。
思来想去,让南海仙宗的弟子亲手把摇摇带来地牢, 这才是最快捷的办法啊!
一来省事二来省时,三来不需要他们几个瞎操心。
南海仙宗抓着人哼着歌, 再眨眼, 整个就被《一起打鬼子》给端了。
他们悟了。
月梵双手合十:“上天保佑,让摇摇尽快被带来这儿吧。”
温泊雪紧握右拳:“南海仙宗,加油啊!”
一旁的楼厌:……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始认真思考, 这群老乡究竟靠不靠谱。
“他们应该在一起。”
楼厌道:“晏寒来不会让她靠近南海仙宗。”
“在一起?”
昙光愣了愣:“为什么?”
楼厌:“当时在小世界入口, 海里掀起巨大风暴的时候, 我看见晏寒来把她抱住了。”
一刹那的寂静。
以及之后很久很久的寂静。
好一会儿, 温泊雪怔怔低喃:“什……?”
昙光五官扭曲神色复杂:“么……?”
温泊雪:“莫非——”
昙光:“难道——”
温泊雪很认真地思考:“如果当时是我站在晏公子身边,他会救我吗?”
昙光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不会。”
两个傻子,难怪母胎单身。
月梵翘着二郎腿,晃一晃小腿:“别挣扎了,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两个傻孩子呆呆看她,如同仰望一位爱情教母。
“他们两个暗流涌动了好久,也就你俩看不出来。”
月梵叹气:“想想平日里,晏公子是不是常会瞟一两眼摇摇?”
温泊雪努力消化信息:“可是,大家都是朋友,看一看没什么大不了吧?”
“笨。”
昙光悟了:“在小说里,这是男女主之间的下意识吸引力。”
月梵哼笑:“至于摇摇,她是不是对晏公子特别好?主动和他搭话、逛街时给他买糖,你们都见过吧。”
昙光又悟了:“在细微之处透露的小心思!”
温泊雪渐渐品出了点儿意思:“所以……谢师妹和晏公子说话的时候,你总是会把我们拉走。”
昙光轻抚下巴,连连点头:“这是撮合男女主角的亲友团!要素齐全,我悟了,悟得很深。”
他说罢正色,哈哈一笑:“不过现在这么危险,我们被困在牢房里,他们肯定不会卿卿我我亲亲抱抱啦。”
温泊雪老实点头,嘴角浮起一...
抹姨父笑:“嗯嗯!”
“别悟了。”
月梵轻敲太阳穴:“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我们的处境吧。楼厌说得没错,晏公子知道南海仙宗有猫腻,肯定不会让他们抓到摇摇——也就是说,我们很难和他们汇合。”
身为阶下囚,他们明白这座地牢是《一起打鬼子》的最佳发挥场所,另外两人却是一概不知——
毕竟谁能想到,居然会有一处让所有人修为趋近于无的地方。
在谢星摇与晏寒来眼里,小世界中处处是南海仙宗的地盘,一旦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定会全力避开抓捕。
“这样一来,只能靠我们自己出去了。”
温泊雪收敛起刚刚爬上嘴角的微笑,正襟危坐:“好难。”
“如果实在走投无路,我就开跑车闯一闯,管他三七二十一。”
月梵轻揉眉心:“不过……楼厌不是说过吗?那什么‘顾师兄’很有古怪,说不定会主动找上我们。”
说曹操曹操到。
她话音方落,走廊里就响起一道脚步。
正是那个顾姓少年。
远处有巡逻的弟子好奇打招呼:“顾师兄,你怎么有空来这儿?”
“不久前,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个遗漏的储物袋。”
顾姓少年回以一笑:“我担心他们从储物袋里拿了什么东西藏下,来检查看看。”
巡逻弟子恍然大悟:“是这样!还是顾师兄心细,我居然没想到这一茬……师兄,要我来帮忙吗?”
“不必。”
少年语调温和:“你继续巡逻就好,这种小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弟子点头:“那就多谢师兄了!”
巡逻弟子的身形渐渐远去,顾姓少年拿出钥匙,打开牢门。
他动作如常,瞧不出猫腻。
此人不知是敌是友,温泊雪、月梵与昙光严阵以待,唯独楼厌看他一眼,直截了当:“你有什么目的。”
少年挑眉与他对视,扬唇一笑:“这位叔叔才是,突然问出这种话,用意何在?”
以身体的确切年龄来看,魔尊足够当他的曾爷爷。
但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二十多岁新青年,楼厌还是抽了下嘴角。
“储物袋。”
身边几个男人都不靠谱,月梵决定自力更生,主动搭话:“你调换了吧。”
少年将他们环视一番,扭头望向身后的长廊。
烛火寂静,没有外人的影子。
他转身回来,承认得大大方方:“正是。”
温泊雪不明白:“你在帮我们?”
对方笑笑,不答反问:“你们是人族,对吧。”
他目光一动,瞥向楼厌:“这是一只魔。”
被戳穿得猝不及防,一行人愕然愣住。
“不必紧张。”
少年颔首:“这件事,我并未让其他人知晓。”
不应该啊。
温泊雪低头嗅一嗅袖口,鲛丹的气息清晰可辨,并未退去,按理来说,他们不可能露馅才对。
问题不是出在他们身上,那就只可能——
心下一动,温泊雪倏然抬眸。
月梵在同一时间说出他的疑惑:“你怎么知道?”
她脑子里飞速运转,排除好几个离谱的解释,不大确定地开口:“你也是灵狐?”
修真界偌大,要论对生灵气息的感知力,灵狐一族绝对是数一数二。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话音方落,顾姓少年果然扬了扬眉:“也是?”
没有否认...
,而是下意识反问。
眼前这位,大概率真是一只灵狐。
“我是什么族类,并不重要。”
少年又回头看上一眼,确认长廊无人,压低嗓音:“重要的是,你们应该不简单。”
月梵从草堆里起身,双手环抱与他对峙:“何出此言。”
“搜寻储物袋这种活计,就算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也压根不是难事。这里的弟子们经过了无数次训练,不可能出差错。”
少年对上她双眼:“更何况……你们之后拿出的那个粉色发光锦囊,也根本不是储物袋。”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明明毫无灵力,却能自行生出光亮,奇诡又不可思议。
——这群人身无灵力,却能凭空拿出如此之多的物件,很难不惹人怀疑。
楼厌面不改色,继续那套准备好的说辞:“锦囊是我独创的法器,用处和储物袋差不多,用上三次,就会失效。”
少年像是被逗乐了:“真会有人独创这种东西?效用不行时间还短,样样比不过储物袋,你图什么?编借口也编个像样点的吧。”
那边的月梵仍未卸下防备,闻言皱眉:“说了这么多,不知这位道友,特意来找我们做什么?”
少年眸光倏动,开门见山:“看你们的打扮和作风,除了这只魔,应该都是仙门弟子——我想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
楼厌觑他:“诈身份?”
“几位是人族这件事,如今只有我知道。如果我想害你们,大可直接告诉其他的南海仙宗弟子——人族剖不出妖丹,一旦被抓进地牢,会被立刻除掉。”
少年道:“我只是想通过各位的真实身份,判断我们之间存不存在合作的可能性。”
合作的可能性。
月梵心有所感:“你想带我们逃出去?”
对方不置可否,抿着唇没应声。
其实少年所说不错,他们一没修为二没法器,就算表露了真实身份,也不会让他得到什么好处。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毋庸置疑,少年在帮他们。
“我名为温泊雪,和身边这位月梵师妹都是凌霄山弟子。”
温泊雪考虑再三,正色开口:“这是昙光小师傅,来自万佛寺。穿黑衣服的……”
他一顿:“是一名散修,名叫楼厌。”
听见“凌霄山”与“万佛寺”,少年神色一动。
“原来是你们。”
他神情不变,唯独眼里现出一缕亮意,轻扬了嘴角:“我听说过几位的事迹,幽都里那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就是由你们解决的。”
他的态度似乎好了一丢丢。
想来也是。
在此之前,少年并不清楚他们是善是恶,倘若帮了不靠谱的人,不仅计划泡汤,还可能被泄露自己的叛徒身份,遭到南海仙宗灭口。
月梵挑眉:“这是可以合作的意思?”
她一顿,语气微沉:“既然介绍了我们,不妨来说说你——身为一个南海仙宗弟子,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看不惯南海仙宗的做派,想要惩恶扬善啰。”
少年道:“这地方是他们的屠宰场,妖魔全成了猎物。我也是妖,心里不爽。”
他说着笑笑:“为表诚意,几位有什么想问的么?我会竭力解答。”
温泊雪老实举起右手:“你叫什么名字?”
“顾月生。”
少年动了动嘴角:“温道长,不妨问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明明这个问题就很有意义嘛。
温泊雪只好再次开口:“南海仙宗这么大,里面的弟子都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不是...
。”
顾月生道:“南海仙宗弟子众多,其中不乏良善之辈——只不过知道妖丹一事的,尽是些贪婪之徒。”
他斟酌一下语句:“长老们会对弟子进行暗中考核,让他们置身于幻境之中,面临一项选择。面对一只濒死的妖,一是取走妖丹、助长自身修为,二是送去医治,错过一步千里的机会。”
月梵恍然:“只有选择第一条路的人,才会被那群渣滓看中。”
如此一来,便成功筛选出了一丘之貉。
“被选中成为亲传弟子后,长老会在识海里设下禁制。”
顾月生满不在乎地耸肩:“包括我在内,所有弟子都不能在小世界之外提起妖丹的事情。”
昙光点点头:“所以你才要和我们合作。”
顾月生虽然知道真相,但碍于禁制,一旦离开这个小世界,就只能缄口不言。
要想捅破南海仙宗的秘密,他需要旁人的协助。
“你被选中来到小世界,这就说明,你在幻境里取走了妖丹。”
角落里,楼厌陡然出声:“既然当时主动选择这条路,为何如今突然反悔,难不成幡然醒悟了?”
他们彼此之间不明底细,一言一语皆是遮掩试探,此话一出,牢房中瞬间沉寂下来。
顾月生凝视他半晌,似是无可奈何:“……因为在我小时候,家乡被南海仙宗屠过一回。”
楼厌愣住。
“我出生于离川的灵狐部落,亲人朋友,全死在他们手里。”
顾月生道:“我拜入南海仙宗,一步步成为内门弟子,后来猜出他们的套路,顺应了幻境的走向。”
楼厌:……
沉默寡言的魔尊抿了抿唇:“抱歉。”
“等等,灵狐,血海深仇——”
昙光脑瓜子机灵,声调拔高:“晏公子不也是这样吗?你们两个不会认识吧?”
顾月生一呆:“晏公子?”
他原本表现得漫不经心,此刻忽地挺直身形:“……晏寒来?”
居然对上了!
温泊雪惊喜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他刚想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奈何还没勾起,唇边就被狠狠压下,换上茫然的神色——
眼前那身穿水蓝色弟子服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眼泪像是荷包蛋,不停打转转。
这……怎么哭了?
“对不起,我从小就很爱——”
顾月生又吸了口气,抬手拭去眼底水珠:“很爱掉眼泪。”
昙光小心翼翼:“所以,你的确认识晏公子。”
顾月生点头,泪眼汪汪:“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还以为……”
他继续擦眼泪:“你们是晏哥哥的朋友,之前多有得罪,抱歉。”
似乎和晏寒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而且,出乎意料地,是个哭包。
“晏公子很好,修为已入金丹,应该半步元婴了。”
温泊雪挠头:“他和我们一路同行,帮过我们许多。”
“真的?”
顾月生眨眼:“当年南海仙宗屠杀离川,是晏哥哥以自己作为诱饵,被南海仙宗抓去,让我逃了出去。”
亲人惨死,无家可归,他无数次打算自寻死路,想起爹娘、晏叔晏婶和晏寒来,都会咬紧牙关继续活。
他的命,是用所有同族的牺牲换来的。
少年拭去眼泪,好奇又道:“他的剑谱,修到第几重了?”
“剑谱?”
昙光:“什么剑谱?晏公子不是法修——”
一句话没说...
完,他就闭了口。
有个念头涌上心尖,饶是昙光,也脑子里嗡嗡一响。
……不会吧。
在修真界里,如非意外,不会有人中途放弃修行的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