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尤夏的女性发出了痛苦的□□, 她试图抬起眼睑,然而蛛网状结块的霉斑盖住眼皮,在她的视野前方竖起一片阻碍。
透过黑黄色的缝隙, 她微微睁开眼, 看向面前的领主。
她的丈夫。
曾经深爱过的人。
他们一起度过青葱时光, 又进行了一场轰动雪狱的婚礼。
婚后如胶似漆,携手并肩。
紧接着她诞下一儿一女, 男孩活泼好动, 女孩文静乖巧。
每个清晨,她会给家人一人一个亲吻。
每个夜晚, 都能听取一声晚安。
那时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在这片不幸的土地上书写幸运。
直到女儿因为霉斑症去世。
一切都变了。
陷入混沌太久, 不作为人类苟活太久,尤夏已经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但那天起, 领主的笑容从脸上剥落,一直到现在。
“我似乎找到我们的儿子了。”
这个声音传进耳里,尤夏迟钝的思维才慢慢从回忆中抽离。
像电流突然接通,全身每个血管似乎发出噼里啪啦的焦响。
“呜!呜!”她开始挣扎,“不!!”
脑袋刚往前伸, 就被铐住脖子的铁链拉了回去。
“尤夏你不愿意吗?”领主用一条手绢将指尖的霉菌擦掉,“等我把他带回来, 我们一家四口又能团聚了。”
“呜!!!”
尤夏歇斯底里地挣脱,铁链疯狂地晃动, 牵动着固定在厚实墙壁中的锚点。
几块石砖因为拉扯发出咔嚓的响声。
结合点裂开,所有的铁链脱离石砖的禁锢,像几条沉重的鞭子落在地上。
啪啪啪!!!
守卫们惊悚地回头, 只见尤夏一己之力将墙上的那些以正常人类的力量无法挣脱的束缚卸下。
她浑身的霉斑在此刻形成了一道道尖刺, 覆盖住身体表层, 像一种奇异的魔怪。
尖刺下,是重新恢复苍白的脸颊,眼中蕴藏着血海深仇,等待着宣泄无法抑制的痛苦。
她拖着沉重的铁链向前迈出一步,守卫们立刻恐惧地举起武器,对准了已经完全不似人类的尤夏。
她做出进攻的姿势,锁定了她的眼中钉。
然而领主却淡定地站在她面前,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身上也没有任何防护。
尤夏原本向上竖起的尖刺改变方向,全部指向领主。
一瞬间,如发射的钉枪般,它们从尤夏身体上脱离,刺向门面大空的领主。
电光火石之间,领主面前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透明隔膜。
尤夏在尖刺碰到隔膜的瞬间,发出一声惨叫,尖刺顿时倒缩回去,重新变回霉斑的模样。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啪地倒在地上。
如同一具腐烂已久的尸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领主转过头,脸色苍白得如同幽灵,“把她换个地方靠起来拷起来。”
守卫们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走过去将尤夏扶起来,换到一条新的锁链上。
领主看着墙壁上尤夏挣脱时拉坏的石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是失败了。”
*
余赦用木板将玛珍和豆生的家封住,又在同一片崖壁上,找到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的洞穴。
他爬进去,从地下城中拿一些干草在洞口做了伪装。
在天亮之前即使有人经过,也不会发现他在这个小洞里。
准备好后,他将自己送回地下城中。
玛珍的居所虽然简陋,但至少还有火炉。
他现在找的那个小洞穴,根本不足以达到让身体得到休息的条件。
进入地下城后,永远恒温的环境让余赦感到舒适。
如果不去想黑暗殿堂中的邪神,就算一直待在地下城中,余赦认为自己没有问题。
他回到储藏室,在搭好的临时浴室里泡了个暖洋洋的热水澡。换上珊瑚绒睡袍,脸上带着水汽造成的红潮来到床边。
庭慕还和几天前一样,趴在枕头的位置一动不动。
余赦将它往旁边移了移,柔软的触感令他立马感受到幸福。
在末世中,谁不想有只可爱乖巧不吵不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宠物。
虽然他的这只,只有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才会表现得乖乖的。
余赦一边感叹,一边在心中祈祷这一次庭慕消化恐惧之精后能变得温顺一点。
他钻进被子里,伸手在庭慕圆圆的脑袋上摸了摸。
毛绒球般的脑袋一动不动,承受着余赦的搓揉。
好在余赦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在庭慕脑袋上的绒毛被撸秃皮之前及时收了手。
毛茸茸……
毛茸茸……
嘿嘿……
咦……怎么有点硬硬的……?
余赦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现有什么东西按着他的腰,将他固定在床上。
他想挣脱开,但是身体完全不能移动。
和以前遇到的鬼压床一样,只有意识受自己控制。
他注意到环在他腰间的是一条手臂。
温度灼热,有着不容挣脱的力量。
余赦震惊地想控制自己的脑袋抬起来,去看手臂的主人,突然注意到缠在他脖子上的银白色发丝。
他心中咯噔一声。
> 视线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到惊心动魄的睡颜。
邪神白色的睫毛抖动了一瞬,片刻后缓缓睁眼,与他的视线相对。
幽深的暗蓝色瞳孔倒影出余赦的脸。
祂朝着僵硬的余赦靠拢。
嘴角越翘越高,一直咧到耳根,牙齿露出来,红色的血肉挂在齿缝间。
“我来找你了。”
“救命啊!”余赦大叫一声突然坐起身。
哪里有什么邪神,只有一只不知何时变大的凶兽。
它的爪子因为余赦起身的动作滑下来,落到了不可说的地方。
余赦:“……”
他绷着脸将庭慕的爪子拨开,在床上沉思了许久。
“刚才是你的前主人托梦吗?”余赦在心中问系统。
[嗯?主人你梦到什么了?]
系统很兴奋。
余赦卡壳两秒。
除了梦到邪神差点把他吃了,不然还能梦到什么。
看系统也不清楚情况的样子,余赦嗖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
他换好衣服后往黑暗殿堂走去。
绕过王座来到殿堂深处,他站在那间房间外犹豫了许久。
他真的不想主动进入这间房间,即使是站在门外,就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想到梦里恐怖的场景,余赦终于推开门。
他来到水晶棺前,邪神依然维持着上一次他离开前的样子。
美丽,沉静,圣洁,如同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这只是一具尸体。
总比活生生的邪神好。
想罢,余赦站在水晶棺前,尽量不去看祂,跟向老师背课文似的,将他在雪狱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邪神没有任何动静,连根睫毛都没有眨一下。
余赦松了口气,补充了一句:“下次您不用给我托梦,我会及时来汇报的。”
说完他便逃似地往门口走,有一种周末前一天和老板加班时找借口回家的心虚。
刚要把门带上,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托梦?”
“可怜的人类,连做梦这种事情,也要推卸给神明吗。”
“我很好奇,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我们在梦里,做了什么?”
余赦的脸颊顿时胀红,碰地一声将门关上,装作没有听见匆匆离开了黑暗殿堂。
庭慕没有醒来的意思,离天亮也还有一个小时,余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缓解自己的尴尬。
看来邪神并没有给他托梦,只是他大惊小怪,自己梦到了而已。
他决定在找到碎片之前,绝不踏入黑暗殿堂一步。
[主人,这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斯坦斯大人曾经是亿万恐惧后裔的梦。]
余赦:“......要不你回梦里和祂多待一会儿?”
[不了不了。]
系统对自己的前主人有种莫名的恐惧。
它立马转换话题。
[主人,您什么时候才能清理掉回廊前的废石。]
余赦闻言顿时有些头疼。
系统所说的回廊是他在基地第五层找到核心碎片时解锁的地下城区域。
按照系统的解释,邪神死遁前曾在那一部分区域里设置了屏障,余赦收集到碎片后,才能拥有突破那道屏障的力量。
但是无形的屏障解开了,有形的屏障却是一道巨大的难题。
在回廊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恐惧石,像骨质增生一般,并不是件好事。
它们让整个通道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包括回廊顶上,也被完全覆盖。
并且这些恐惧石像一把一把尖刀,随时都有掉下来伤到人的危险。
余赦试过转移它们,但是能转移的都是自己断掉后堆积在地上的那部分。
剩下那些凝结在回廊的顶上和墙上的,都没有办法轻松地清理。
上一世他曾经渴求过恐惧石,想利用恐惧石强化自己。
没想到重生后,恐惧石太多竟然成了一件烦心事。
“你就没有一点办法?”余赦问系统。
[如果有地下城的仆从们在,主人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地下城的仆从是指卡索那样的人?”余赦问。
[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地下城的。]
系统得意洋洋地说。
[只有最古老的恐惧后裔,才能居住在地下城中。]
余赦一愣:“那庭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