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的所有宿舍, 布局都差不多,是一个拉通的长方形。
在宿舍中是没有隐私的,最多在床与床之间拉一块布。
但是余赦看进去时, 发现房间里还有一扇门。
并且安装在门上的墙歪歪扭扭的, 一看就是这家人自己隔出来的一个房间。
“小兄弟, 你盯着我们家厕所看是做什么呢?”程晓华姑父做出不满的表情。
基地中的宿舍一些有单独的厕所,会安排在最里边。
一些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每层楼会有一个公共卫生间。
很显然程晓华这个宿舍,走廊上没有来自公共卫生间的味道,每一间宿舍都有独立的卫生间。
程晓华姑父这个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个厕所的面积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外面只有两张床, 说明隔间内还有两张。
余赦不好一直盯着他们的房间看,于是收回目光, 准备再向这对夫妻套话。
正在这时,一个小孩突然哭着从旁边被帘子遮住的床上跳下来。
不是程晓华,大概是这家人的小儿子。
他扑到母亲的身边, 抱着女人的腿说:“妈妈我要出去,我不想在家里。”
程晓华姑母脸色一变, 想将他推回去。
“妈妈,我不想再监督哥哥剥豆子了。”小男孩说, “他是个怪物, 他要杀了我。”
“小仙,把你的弟弟抱回去。”程晓华姑母沉着脸朝里面叫道。
过了一会儿,另一边的帘子被拉开,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
她脸上表情麻木, 将弟弟一把抱起来往里边走。
“你们家的孩子这是?”余赦问道, “兄弟俩感情不太好啊。”
“哎哈哈, 是啊。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都是叛逆的时期。”程晓华姑父说着想要关门。
“为什么弟弟会叫哥哥怪物?”余赦说,“做家长的都不关心一下吗。”
“什么为什么……”程晓华姑父说,“我们不知道啊,天天累死累活,谁有心思照顾孩子。”
/> 余赦想了想,没有和这两人鱼死网破,状似无意地告了辞。
毕竟比起这夫妻俩,他对于程晓华更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如果真的闹起来,事情得不到任何转机,反而会让程晓华陷入难堪的境地。
他决定从长计议,回去找金小元搞个工作证,明天装成一个基地工作人员,先进入宿舍再说。
见余赦走后,夫妻俩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他们将门死死锁上,又检查了一次窗户,在门边等了许久,见余赦没有重新回来后,这才离开门边,将那几张代币好好收起来。
“小仙,你是怎么照顾弟弟的?”程晓华姑母对站在一旁,抱着小男孩的女生数落道。
“弟弟自己跑出来的。”女生说。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男孩闻言挣扎着跳到地上,往自己母亲那里跑。
“妈妈,姐姐每天都偷懒,她不想和那个家伙呆在一起,让我去监督。”小男孩说。
女生眼神麻木地看了他一眼,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是按照爸爸妈妈分配的时间,并没有偷懒。”女生说。
“小仙,你比弟弟大这么多岁,就不能让让弟弟吗?”程晓华姑父说,“又不是叫你剥豆子,弟弟喜欢玩,你就让他多玩玩。”
他说的豆子,就是随处可以生长的响豆。
这种豆子末世前没有,是随着魔怪的降临,才遍布在基地周围。
即使气温极低,或者没有阳光,响豆也可以自行生长。
现在已经成为基地食堂必备的主食了。
虽然响豆和毛豆外形相似,但是外壳坚硬,需要用特殊的手法才能剥开。
口感还如同嚼 蜡,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
即便如此,也撼动不了响豆的地位。
因为响豆的制作过程,百分之九十九都花费在剥壳上,而且剥久了,指头甚至会烂掉,然后长出厚厚的茧子。
所以末世的基地里还有一项专门剥响豆的工作。
这夫妻俩在食堂工作,正好能够接到这个工作,当个外快让闲在家里的孩子做,便能多赚一份钱。
小男孩见姐姐被父母教训后,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便赌气地打开宿舍中那扇关上的门。
隔间内的墙角处,坐着一个营养不良的男孩。
他的十根手指上都缠着发黑的纱布,指尖血液变成干涸的凝块。
如果余赦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他二十几天前见到过的程晓华。
只是比其当时,程晓华看上去更加纤细瘦弱了,状态也和之前判若两人。
程晓华将剥好的豆子放在一旁的袋子中,双眼出神地望着屋子的一角,把手搁在膝盖上,努力伸直十根已经没有知觉的指头。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工作了?”小男孩抓起一把没有剥壳的响豆往程晓华的脸上扔。
程晓华偏了偏头,脸上仍然被响豆的尖角划出几道红痕。
他抬起头看向小男孩,眼神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有的,充满了阴霾。
但是这一眼却找不到任何仇恨,他的脾气好像被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磨平,尽管被小男孩如此对待,他也仅仅是简单地看向他。
然而小男孩却像被他吓到了一般,双脚不住后退,撞到了并不结实的门上,整面墙抖了抖。
程晓华姑母走进来,见儿子吓成这样,连忙担心地问:“怎么了宝宝。”
“他,他吓唬我!”小男孩有了大人撑腰,胆子瞬间变大,拿手指着程晓华,“妈妈,他白天也吓唬我,装成那些怪物的样子,姐姐还不让我出去。”
“晓华,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弟弟?”程晓华姑母顿时发出尖锐的质问。
程晓华低下头,默默的拿起一根响豆,继续剥起外壳。
见程晓华像戳不动的青蛙,程晓华姑母顿时一阵火大。
“你妈死了你就是个孤儿,我们把你接过来照顾,给你吃给你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程晓华姑母声音尖锐地说,“竟然还欺负弟弟,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啊?”
程晓华低着头,接近两个月没有修理的头发此时已经长得遮住了眼睛。
宿舍顶上,那盏毫无美感的节能灯在他脸上投下一道又宽又长的阴影。
程晓华姑母感觉自己的力道都打在了棉花上,一身脾气没处发泄。
她不愿意就这么简单地将这件事翻篇,于是朝外边喊了一声:“谢仙给我进来!”
过了半晌,女孩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斜着眼看了程晓华一眼,抬头问道:“怎么了妈妈?”
“弟弟说他被这个白眼狼欺负了,你还不闻不问,在旁边干看着,还故意把弟弟和这白眼狼关在一起?”程晓华姑母伸手抓住女儿的一只耳朵,“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呀!”
谢仙的耳朵瞬间像被揪出了血,眉头蹙成一个川字。
“给我认错,再给弟弟道歉,听见没有?!”程晓华姑母伸手拿过搁在墙角的一根棍子,在谢仙身上打起来。
谢仙的半边肩膀被迫抬起,眼睛顿时红得像兔子,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地承受。
“认不认错?!”程晓华姑母打得啪啪作响,反作用力震得她自己都手疼,“你要是不认错,今天晚上就给我睡大街去,最好明天也别回来了。家里的白眼狼再多一只,整个家就垮了。”
程晓华被她一声一声地叫着白眼狼,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被打得浑身发抖的谢仙。
“干什么啊你这疯婆娘!”程晓华姑父走过来,把棒子从老婆的手上抢走。
“小仙就算做错了,你也不能随便打啊。”程晓华姑父将谢仙拉过去,“欺负宝宝的是你哥的儿子,你打我女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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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谢,我当初跟你结婚,你跟我说的什么我才同意嫁给你这个带拖油瓶的!”程晓华姑母尖叫道,“你现在用什么口气在跟我说话?”
“我就事论事,说起拖油瓶──”
“你再说一句试试?!!”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程晓华姑父说,“哎。”
他低头对女儿说:“小仙,给妈妈和弟弟道歉,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谢仙的嘴角动了动,眼底只有麻木:“……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