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在两人头顶上暴风的声响忽然消弭了,带着凉意的风不知道从哪里进入这个狭小的地下室,让人不寒而栗。
当藤丸立香心中的不详上升到极点的时候,地下室的天花板直接被划开了一道半米长的沟壑,由脓蓝色的烟雾与液体混合成的物质被从裂缝上方倾倒而下,沟壑两旁的墙砖纷纷崩坏。
猎犬的头颅,俯看向了他们。
“是人类。”达尔克不慌不忙,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低声回答,有些恍惚地想要伸手去触碰那双蓝眼睛,却又在半空中放下手。
“‘天使’只会向人类伸手,‘神’也是。”
在灵魂熟悉了被反复撕裂的痛楚的时候,达尔克终于能从痛苦中挤出一点破碎的意识。那份可怜的意识就被火焰捕获,化作一颗核弹在他的大脑里爆炸了。狂乱的呓语瞬间塞满他的思绪,就连炙烤的痛楚都被感染,让他只剩下满心满眼的——
对全人类的满腔恶意。
贞德的声音又低又哑,猎犬一只只从他身后落下,他却闭上眼睛,告诉藤丸立香,“这就是……我得到的‘天启’。”
猎犬落地的刹那,巨大的轰鸣突然从黑色圣子的体内传出,好像他的心脏化成了擂鼓,砰,砰,砰地形似要打破他的胸腔。这间小地下室的天花板终于无法支撑猎犬们的撕扯,大片粉尘倾斜而下,模糊藤丸立香的视线。
但在这飞灰中,有一轮太阳被点亮了。
金色的眼瞳慢慢拉长变形,但最终定格成的却不是兽类的模样,而是三片燃烧的艳红花瓣,一种油然而生的恶意在从者睁眼的刹那重重压住这个空间,炽热的光芒和鲜红的火焰从驱魔人的双眼涌出。
贞德的理智只做出了最后的动作,他上前把来不及反应的藤丸立香一把抓起来,然后猛地扔出了这间地下室。
大片火海瞬间成形,地下室的门板和书架开始融化,几只猎犬像是向阳的花一样朝藤丸立香造成的抛物线转头抬腿,火与光的浪潮却像它们片刻前折断天使翅膀一样拦住它们的脚步。
贞德现在能看清这些猎犬的模样了,他的大脑中都是尖锐的焚烧声和爆破声,这些声音却为他勾勒出猎犬的外貌——这些跨越时间的怪物就是一团流动的脓蓝,除了着地的四肢有着必须的轮廓,它们没有准确形状的身体。数颗浑浊鲜红的眼瞳在一端流动旋转,眼球群下就是一条吸管般的长而扭曲的脓蓝舌头和突出的一部分下颌,可想而知,被这条舌头触碰到的人类绝对会在瞬间就被吸空。
贞德轻轻张开嘴,灼热的吐息让缓缓倾倒的书架眨眼气化。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天际,双眼如烈日当空,瞳孔的圆环里,瓣状的火焰瑰丽而浓艳,抒发出暴烈的恶意,等到身体内狂暴的力量被压抑到极致时,他就开始被第千百次的反噬。
贞德记起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被扔进一个火刑中,骨骼和血肉好似在烈火里融化,剧烈搏动的心脏像是被任意淬炼,意志被不断融化成金红的铁水。
【哎呀,‘全人类’这个目标对一颗火星来说还是太难了。】
【所以缩小到一个目标就好啦,来,让我看看,你心里最后剩下的那个人的名字,是谁呢?】
廷达罗斯之犬在火里奔跑起来,它们没有逃亡的概念,也不怕被焚烧,但它们刚刚分食了哭泣天使使之不能重塑,带着无数时间势能的石头在它们体内熔化了,无数时间在它们眼前铺开。这些时间是一个又一个带着锐角的碎片,瞬间爆炸似地充斥在了整个图书馆的空间中。
炼狱的火焰上,所有时间的碎片都发出惨叫声。
黑色的长剑掉落在地上,贞德在火海之中佝偻蜷缩,他想贯穿自己的胸口让这样的恶意停止,却疼到无法动作。
&nbs p;他心脏最后被淬炼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淬炼他的人毫无怜悯地指着那个名字,告诉他。
【愤怒的反转圣子啊,就把你的恶意全部送给这个人吧。】
——不行。
【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就让他来分享你获得的这一颗贪食的‘火星’。】
——不行。
【这是可是■■■■的指示,】祂笑容甜蜜,【你觉得能抵抗吗?】
火中的贞德伸出手,让自己记忆的书本落到手中,然后干脆地撕扯上面的纸页,统统烧毁。
……
“……”
第一,如果撞见猎犬和天使的战斗不是巧合,那就是我们被刻意安排到这里,这和那个委托人脱不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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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记忆只保留最近的半年,是因为半年前的记忆还有迦勒底,还有我,新的记忆是在失踪之后形成的,所以他得到的疯狂,很大可能是针对迦勒底和我。
第四……
藤丸立香仰躺着,睁着眼睛对空气默念完自己的推测,然后猛地一翻身,在断枝落叶和零散的书页里鲤鱼打挺。
“痛痛痛痛……”
他全身骨头都在哀嚎,因为贞德的力量在那时候无法控制,只想让他远离自己,就将藤丸立香直接扔到了图书馆附近的树林中。岩窟王的力量在他飞到半空中的时候脱离了他的影子,全力对付从贞德身上蔓延过来那一点充满恶意的火焰,没有给御主提供保护的机制。
藤丸立香硬生生摔到森林里,差点没失去意识。
现在他从落叶堆里爬起来,脑里的思考没有停止,他在用反复的推敲和头脑风暴让自己保持清醒。
藤丸立香看向图书馆的方向,整个建筑都在火焰里熔化了,天空被染红了半边,焦黑的影子不断在火焰中碎裂坍塌,直到露出焰心中佝偻的身影。
火焰里的人发出一声声哀嚎,但这些痛苦还没有传出来就再被烧毁了。
廷达罗斯猎犬和哭泣天使不是最棘手的敌人,连时间和声音都能烧掉的火焰,势必来自邪恶的神祇。
种种思绪在藤丸立香脑海中纷呈交错,他先抛掉阴谋论,判断出贞德烧却记忆的次数肯定无法估计,疯狂的阴影如影随形,不断叠加,他不能放任贞德继续下去。
耀眼的光让他流下眼泪,无尽的热浪扑面而来,藤丸立香抬手抹去泪水后驱动了双腿,向前跨了几步。
仅仅几步,极致和光和高温就让他整个人像是被烤熟一样,寸步难行。
如何接近贞德就是第一个难题,载满礼装的书本在藤丸立香头顶上哗啦啦翻页,他抬手想敲耳后的骨头叫醒威亚治,又知道没有用处。
泪水、汗水、声音、视线都出现了模糊,具有概念性的力量烧灼起来,这里所有的物品和生命,声音和颜色,都别想逃脱掉这神赐的火焰。
如果有人远远地望向密大,就可以轻易看见这边的天空全部变成了赤红,赤红的云中裂开了金色的纹路,燎天的烈焰仿佛长河在空中蜿蜒,尖啸的风化作圣歌,恐怖的意志响彻云霄,昭示着神祇即将降临。
空气里的灼热让藤丸立香就快无法思考,他用颤抖的手指指向书本,一张礼装携着金色的光沙慢慢落下。火海里的一小片属于岩窟王的阴影被拽回,那一点邪火却没能熄灭,像是致命的烛光一样倒映在藤丸立香的眼睛里。
看到那点烛火,藤丸立香心中一动。
魔力按着熟悉的通道流到右手的手背,藤丸立香猛地抓住礼装和烛火,礼装瞬间化成金沙从他的指间流逝。
而烛火,却被他狠狠地,摁进了自己的胸口。
摁进他灵魂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