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拿着。”章师兄又从药柜里找了一罐药膏给他,叮嘱道:“过后切记要清理干净,否则阿遥会生病。不可偷懒不顾惜他,也不可过分沉溺伤了身体,年轻人知道节制方为长久之计。”
裴野拿着那药罐,忙道:“多谢师兄教导,我都记住了。”
章师兄朝他说了这么多,多少也有些尴尬,见他听得认真,便又叮嘱了几句,将人打发走了。
裴野出来后,拿着手里那药罐看了看。
他有些好奇,拧开罐口闻了闻,便觉里头的药膏带着淡淡的清香,闻起来有些熟悉……
片刻后,他骤然想起来,此前在伤兵营,杨跃临走前给他留的不就是这个东西吗?
他当时还没太明白池敬遥看到那药膏时为什么是那般神情,如今却是懂了……
随后这日,裴野几乎就没闲下来过。
杨城帮他找好了成婚的地方,说是从巡防营一个将军那里借来的园子。
那园子不算太大,但借给他们成婚却是足够了。
裴野带着裴青他们,在院子里忙活了一整日,将园子弄得披红挂彩,十分喜庆。
到了两人成婚这日,来了不少...
宾客。因为池敬遥虽然是个大夫,但在三营之中还是很有名气的,尤其他制出的药丸帮过不少人,大活儿都念着他的情。再加上他还是裴野名义上的弟弟,众人对他自然愿意亲近,知道他成婚少不得要来祝贺一二。
不过来的宾客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真相,只当池敬遥真是娶了哪家的姑娘。
一大早,池敬遥便紧张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杨跃和阮包子帮他将喜服穿好,又帮他将头发束好。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呢?”池敬遥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紧张道:“会不会露馅?”
“你就放心吧,这里头好多人我爹都跟他们喝过一轮了,都晕头晕脑的,能看出个啥?”杨跃道:“而且就是人多了才更可信啊。”
“老吴叔他们也来了?”池敬遥问道。
“你们庄子里的人都来帮忙了。”杨跃道:“不过他们入夜后就会回去,所以见不到新娘子,不会露馅的,你就放心吧。等天一黑,留在园子里的就都是咱们自己人了。”
池敬遥闻言稍稍放心了些,今日裴野会扮成新娘的模样,头上会盖着盖头,所以没人能看到裴野的长相。等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那盖头底下的人是谁了。
他这么一想,顿觉安心不少。
“来,换上这双靴子。”杨跃拿着一双新靴子给他。
池敬遥低头一看,问道:“这鞋底也太高了吧,走路都走不稳!”
“你二哥比你高了半个多头呢,你不穿高点,回头拜天地的时候要被他们笑话的,说你新郎官还没自己媳妇儿高。”杨跃道:“我昨日和包子特意在城里帮你买的,替你挣个面子。”
池敬遥:……
虽然听着离谱,但好像也有点道理,
“这个高度够吗?我穿上不会还没他高吧?”池敬遥问道。
“你放心,我提前跟裴青打过招呼,让他别给你二哥束发冠,将你二哥头发拢在脑后。”杨跃一脸得意地道:“他盖着盖头,没了发冠,肯定就没你高了啊。”
他说着比划了一下池敬遥的发冠,道:“你看,这么一大截。”
池敬遥听他这么说,心中那焦虑便稍稍散了些。
不得不说,杨跃这人是真细心,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就他能想得到了。
杨城今日还托人在城中雇了喜婆以及唱礼的礼官,所以这婚礼办得虽然仓促,却有模有样。
依着寻常人嫁娶的规矩,新郎官要在吉时之前去新娘家里将人迎出来,而后带到自家门口过门行礼。但如今他们情形特殊,裴野便被安排在了园子的一处偏院里,待吉时一到,池敬遥便以新郎官的身份去那偏院里迎人。
池敬遥被人簇拥着从屋里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
好在他一举一动都有人照应,该干什么都有人教,倒也不必他动脑筋。
礼官带着他去了偏院,便让他等在院门口。
片刻后,便有喜婆领着盖了盖头的裴野出来了。
裴野身上也穿了大红的喜服,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喜服并非是姑娘家常穿的制式,倒是和池敬遥身上那新郎官的喜服有些像。但因为他头上盖了红盖头,所以骤然看去依...
旧是个“新娘子”的模样,倒是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唯一突兀的大概就是他个头着实有些高了。
池敬遥站在他身边,心道多亏了杨跃,不然他牵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新娘子,那画面确实有点滑稽。
“哎,新郎官干什么呢!”一旁的喜娘笑着拿手里的手帕在池敬遥伸出去的手上打了一下,而后递过来一截红绸子,道:“这还没入洞房呢,就想拉小手了?”
众人哄然大笑,池敬遥窘得面红耳赤,忙放弃了去拉裴野手的念头,老老实实抓住了喜婆递过来的红绸子。
将人迎到了前厅之后,便见杨城和章师兄坐在厅内的主位上。
喜婆依着规矩,说了不少吉祥话,宾客们纷纷喝彩。
池敬遥手里抓着那截红绸子,紧张地手心一直冒冷汗。
他忍不住一直偷偷去瞥裴野,可惜对方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
他唯一能看到的便是裴野的手,对方抓着另一截红绸,看那力道比他好不了多少,恨不得将那截红绸抓碎似的。
“一拜天地……”
礼官扬声唱到。
池敬遥与裴野便在旁人的指挥下,开始行礼……
“哎,今日是池大夫大喜的日子,我怎么没瞧见裴将军啊?”观礼的宾客中有人忍不住问道。
“这还用问?当哥哥的不来参加弟弟婚礼,那肯定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呗!”另一人道。
杨跃和阮包子立在一旁,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留心听着旁人的议论。
便闻另一人又道:“可不是嘛,依着池大夫这长相和医术,若是去了京城定能寻一门好亲事,就这么着急忙慌娶了个乡野村妇,裴将军能高兴得了?”
“话说池大夫是怎么跟这新娘子好上的?这么着急成婚,不会是偷偷那什么了吧?”又有人道。
“保不齐就是奉子成婚。”又有人道:“你们看这新娘子五大三粗的,想来也不是好想与的,可惜了池大夫这么漂漂亮亮一个少年,哎。”
杨跃听不下去了,转头道:“你们怎么说话呢?五大三粗的说明人家身子健壮好养活,你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么五大三粗地呢!”
“是是是,我们没那个福气。”那人忙道。
另一人是巡防营的将军,与杨城相熟,也认识杨跃,见他插话便打趣道:“杨跃,人家池大夫成婚,你一个外人穿这么喜庆做什么?”
杨跃先前进城,和阮包子一人弄了身镶红的衣服,还顺便给大佬也弄了一套。
所以今日他们两人一猴往那儿一待,颇为惹眼。
“我是新郎官的兄长,新娘子的大舅哥,我喜庆点怎么了?”杨跃不以为然地道。
他说罢又一把揽住身边的阮包子道:“这是新郎官的发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还有这个……”他又指了指阮包子怀里的大佬,道:“这是新郎官的猴儿子,人家爹成亲穿喜庆点你没意见了吧?”
杨跃纯粹是不高兴他们几个私下议论池敬遥和裴野,但他又不好明着反驳,只能这么借机呛了几句。对方比他年长,都是奔着叔叔辈去的,自然也不会跟他计较,闻言只能连连点头。
...
“一会儿吃喜宴的时候,我们还要跟新郎官坐一桌呢!”杨跃又朝那人扔下这么一句话,这才作罢。
众人说话间,这边该行的礼都行得差不多了。
池敬遥全程就跟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紧张地手脚都没地儿搁,好几次差点平地摔了。好在裴野虽然盖着盖头,反应倒还挺迅速,暗暗扶了他两把。
“送入洞房……”
礼官又扬声唱道。
众人一阵起哄,簇拥着将池敬遥和裴野送入了洞房。
喜婆又张罗着说了不少吉祥话,这才带着众人退出去。
待屋内只剩两人,池敬遥才稍稍缓过神来。
他看着坐在榻边的裴野,只觉今日像是一场梦一样,特别不真实。
但他太高兴了,所以都不敢去证实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半晌后,裴野有些按捺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在屋里吗?”
“我在。”池敬遥忙走到裴野身边,抬手小心翼翼将裴野头上的盖头取了下来。
裴野今日没有束冠,头发被拢在脑后,简单地绑了根红色的发带,气质看着不似平日里那般冷硬,温和了许多。
大概是他平时看着太冷淡了,大部分人都不大敢去细细打量他,就连池敬遥也很少有机会认认真真去看裴野的脸。从前是没那个念头,后来有了念头又不好意思老盯着人看。
今日,池敬遥看着眼前穿了一身红的裴野,只觉一颗心跳得砰砰作响。
“二哥……”少年红着脸朝裴野道:“你今日看着好英俊。”
“就是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裴野开口道。
“那也好看。”池敬遥道。
他说着便想凑上去亲一亲裴野,又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虽然从前他和裴野也亲近过许多次,可如今成了婚,那感觉似乎又不一样了,眼前的裴野,因为身份的转换,带着某种令他心悸的陌生感。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杨跃的声音,道:“阿遥老弟,这会儿可不兴着急洞房哈,外头还有宾客得去招待呢,你得等到天黑再那个什么!”
池敬遥闻言脸刷得一下红了。
他身上本就穿了一身红,映衬得皮肤比平日里更白皙了几分,如今脸颊和耳尖都泛着红,看起来便格外明显。
“去吧,一会儿他们等得急了,又要揶揄你。”裴野道。
池敬遥闻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看了裴野一眼,这才离开。
“少喝点酒。”裴野在他身后道。
少年一边应着声一边推门出去,在门口绊了一跤险些摔了。
“天都没黑激动什么?”杨跃一把将人扶住,笑道。
池敬遥扶着他的胳膊,问道:“不会有人进去吧?”
“放心,裴青守着呢。”杨跃道:“再说了,谁敢贸然进去,还不得被新娘子揍出个好歹,你还怕他吃了亏不成?”
池敬遥闻言不由失笑,他自己今日倒是真有些恍惚,总是不自觉将裴野当成自己娶回来的人,便下意识觉得自己需要保护对方。被杨跃这么一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当日,池敬遥在外头应酬了小半日,累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尽管他记着裴野的叮嘱,要少喝酒,但耐不住自己高兴,再加上宾客们热情,最后还是喝多了。
入夜后宾客散尽,池敬遥是...
被杨跃和软包子抬回去的。
裴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见状并不意外。
裴青端了醒酒的汤药来,裴野喂了他两口。
但池敬遥醉得太厉害,不大听话,喝了几口就不愿喝了。
“让我看看……”少年捧着裴野的脸,喃喃道:“二哥你长得真好看。”
裴野任由对方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眼底带着宠溺的笑意。
“没想到我这辈子……竟能娶到这么好看的……新娘子……”池敬遥大概醉得是真厉害,简直和清醒之时判若两人,他将裴野推到榻上,居高临下地道:“别怕……我会轻点……”
裴野:……
他倒是想看看少年有多大本事。
念及此,裴野便毫无反抗地任由少年施为。
可他实在是高估了池敬遥,池敬遥自己跟自己较了半天的劲,连扣子都没弄开一颗,最后大概是累得狠了,直接趴在裴野身上睡着了。
裴野抱着少年躺了一会儿,勉强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憋了回去。
他起身去弄了些温水,回来帮少年擦了擦身。
“裴青?”裴野将少年安顿好之后,朝廊下守着的裴青问道:“今日都有谁起哄灌他酒了?”
裴青一看裴野这脸色,就知道对方憋着一肚子火呢,斟酌着道:“大伙儿都高兴,不少人呢……”
“得空列个单子给我,尤其是尚未成婚的,都圈出来。”裴野道。
裴青:……
咋还记上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