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是哥哥，不需要对弟弟懂礼貌。

胤礽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点水润喉后便困了。

胤禔拍了拍胤礽的后脑勺，让胤礽好好休息。

胤禔走出乾清宫暖阁时，抬头看了一眼飘洒的雪花，板着脸对伺候的小太监道：“先不回宫，去奉慈殿。”

雪天路滑，胤禔被小太监抱着走到未来毓庆宫会出现的位置。

康熙虽然早早定下了奉慈殿改成毓庆宫的事，但现在还未出正月，匠人们还未开始施工。

正月需要祭祖，奉慈殿两旁的神霄殿和奉先殿都飘出了浓厚的香火味道。

胤禔捂了一下鼻子，抬脚走进了稍显破败的奉慈殿。

奉慈殿的确很小。

它处在两个大宫殿的之间，和惠嫔所住的延禧宫仅隔着两面墙一个夹道，宽度越是延禧宫的一半，长度倒是差不多。

也就是说，这里的面积只有延禧宫的一半吧？

胤禔使劲迈着步子，他的小短腿衡量奉慈殿的面积。

胤禔懂事以后，在宫外住了一段时日。

大臣的府邸面积很广，里面还有小花园。

他回到延禧宫之后，还嫌弃延禧宫面积小，光秃秃，还不如大臣家，一度认为自家额娘很不受宠。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后宫的一宫之主，已经是顶顶厉害的妃嫔了。

太子弟弟呢？他一直听到周围人说太子弟弟是这全大清第二尊贵的人，哪怕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都不如太子。

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可胤禔亲眼见到的呢？

就这？就这？就这还不到延禧宫一半面积的狭小东宫？就这每到祭祀的时候连呼吸都不顺畅的太子东宫？

胤禔站在雪地里。

他穿得很厚，怀里还揣着暖炉，但他感到很冷。

很冷很冷。

“回延禧宫。”胤禔板着的脸，和在天花之役号施令的胤礽有些像。

和他的汗阿玛康熙也有些像。

兄弟、父子，大约都是相似的。

胤禔离开奉慈殿的时候，趴在小太监的肩膀上回望了一眼。

从祥旭门望过去，奉慈殿的全景一览遗。

纵观之后，这一片地方显得更为狭小阴暗。

天空的雪花大片大片的飘落，破败的奉慈殿牢牢盖住。

胤禔眼一花，好似看到了自家小小的『奶』团子弟弟站在了这小小的、被雪覆盖的破旧四方天，就好像被笼子罩住了一眼。

胤禔立刻趴在小太监肩膀上，不敢再看。

回到延禧宫后，惠嫔见胤禔神情恹恹，疑『惑』道：“你不是去找太子玩了吗？”

太子脾那么好，不太可和自家儿子吵架啊。

胤禔点头，环视了一圈周围。

惠嫔欣慰地屏退了周围人：“太子遇到什么委屈了吗？”

自家孩子每日傻乐傻乐，也只有看到太子遇到委屈时，自己才会『露』出委屈的神『色』。

胤禔再次点头：“弟弟被汗阿玛揍了，揍得很惨，都爬不起来了。”

惠嫔惊讶地睁圆眼睛：“怎么会？！”

以万岁爷对太子的溺爱，还太子揍得起不了床？！太子才多大一点，万岁爷不怕孩子揍出问题吗！

惠嫔叹。若是她看到万岁爷揍自家儿子揍狠了，肯定会跪着求情阻止。以万岁爷的『性』格，头过去冷静下来，便不会和孩子计较。

太子没有额娘，估计被揍的时候连个阻止的人都没有，才会这么惨吧。

太子还不到五岁啊！

胤禔又道：“弟弟因为不要毓庆宫被揍了。我去毓庆宫看了看，很小，很窄，还不到咱们这一半。这里只有我、额娘和一些低位嫔妃，以后我还会搬出去，低位嫔妃也不占地方。弟弟……弟弟以后要在那里成家吧？那得多挤啊。”

惠嫔干笑道：“这你不担，皇上总不至于亏待太子。太子可是国之储君。”

胤禔道：“明太子东宫在后宫外，撷芳殿和端敬殿、端本宫那很大一片地。弟弟只有那么小一片地。弟弟真的是大清的储君吗？”

惠嫔沉默。

听胤禔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毓庆宫这地方是不是太寒碜了一点。

奉慈殿就在延禧宫面，长什么样她还不知道吗？

她之，奉慈殿肯定会被拆了重建，皇帝再怎么也不会亏待他亲带大的太子。

可现在她又，就奉慈殿那么点大地方，就算翻新，翻出花来？

见惠嫔沉默，胤禔换了一个话题：“额娘，我听弟弟说了亲王府和宫墙外的事。以后额娘可以和我一起住对不对？亲王府可比延禧宫好多了。”

胤禔已经知道，太子的事只要他汗阿玛不解决，没有人救得了太子。他不再为难惠嫔，只是稍稍吐『露』声。

孩子总会长大的。宫的孩子尤其如此。

惠嫔奈道：“那得等我成了太嫔才行。”

胤禔道：“那额娘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生病，儿子等着你接出宫。”

胤禔靠着惠嫔，从胤礽那里听到的宫外的事结结巴巴不太连贯地告诉惠嫔。

满人并不太注重男女大防，惠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偶尔会被父兄带出门玩。

已经褪『色』的记忆在胤禔提到熟悉的事时重新上了鲜活的颜『色』，惠嫔时不时补充一些自己曾经见过的、玩过的事。

胤禔仰头看着惠嫔。他端庄优雅的额娘此刻『露』出了仿佛小女儿般的活泼表情，连平静波的眼神都泛起了光亮，就像是蕴含着许多小星星。

额娘这样真漂亮。

额娘也是出宫住大房子大花园的。

“额娘，我一定努力！我一定会当上亲王，买许多大庄子大花园给额娘住。”胤禔拍着胸脯道，“额娘努力活，我一定你接出宫！”

“在外面可别提这件事，犯忌讳。”惠嫔笑着儿子揽怀里，压低声音道，“好，额娘一定努力活。”

惠嫔不让儿子当太子、当皇帝了。

连康熙亲带大的太子都那么凄惨，她那疑病慎重的万岁爷，对自家儿子好？

还是出宫好啊。出宫到亲王府里当个儿孙环绕的老封君，养养花草逛逛街，也不比被拘在宫里殚精竭虑的老太后差。

……

康熙揍完儿子之后便后悔了。

他去找自己的知表妹佟贵妃抱怨，胤礽真是太不乖了。自己给胤礽专门建造东宫，这多大的荣誉啊，胤礽居然不领情，还嚷着不当太子。

这时候，有太监回报，大阿哥去见了太子之后就去了奉慈殿，然后捂着鼻子被香火熏走了。

康熙：“……”

佟贵妃捏着帕子捂着嘴笑道：“表哥，要不换个地方？那地方确实……”

康熙：“……”他怎么没到儿子会被香火熏这一点？

康熙『揉』了『揉』额头：“没有比那里更近的还空着的地方了。”

佟贵妃奈道：“太子东宫……其实可以不离乾清宫太近。”

康熙沉默不语。

佟贵妃笑着道：“表哥担太子太小法照顾自己，可以先建好东宫，等太子成婚之后再搬过去住。我太子在成婚，也更愿意和表哥一起住。”

康熙终于『露』出笑容：“那倒是。”

他叹了口：“罢了，朕再。”

“表哥要不回去看看太子吧？太子还那么小，刚病愈又被揍……”佟贵妃担忧道。

康熙尴尬道：“朕没揍他，朕只拍了他屁股几下。”

佟贵妃不赞道：“太子还小。表哥你的力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吗？”

康熙知道。康熙怎么不知道。他可是拉十一力弓的人！

康熙『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康熙离开之后，佟贵妃深深叹了一口。

男人带孩子，就是养得糙，可怜小太子了。

自从宫天花之事后，佟贵妃对太子的嫉妒和醋意淡了，对赫舍里皇后的嫉妒和醋意更深了。

这么好的孩子啊，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要是我儿子，我一定他宠上天去，哪会被皇帝揍？

“可娘娘，如果仁孝皇后上天有灵，看着太子这样……”老嬷嬷道。

佟贵妃再次深深叹了一口。

看来宫里的女人不仅要孩子，还得自己也活着才行，才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被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