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卢希宁对比着难闻的药汤,她二话不说,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富嬷嬷连忙递上了清茶,漱过口含了颗蜜饯,她才缓过劲。
觉罗氏也喝了姜汤,吃着茶长长舒了口气,叹道:“出了一身汗之后,还真是舒畅。宁宁,我知晓你是为了让我散心,才拉着我去射箭。说实话,这虽已不是第一次,我还是觉着憋屈。什么姐姐妹妹,她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的姐妹,我的姐妹,就是皇上也得叫声姑姑!狗东西又纳妾,不过是想多生儿子。他现在啊, 在皇上面前正得宠,家大业大,想着多几个儿子,好让纳兰氏一族的富贵绵延下去。哼,我会把后宅的事情牢牢把持在手上,以后都要留给你们,凭什么让别人分了去。”
卢希宁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人,但知道怎么排解压力与情绪。觉罗氏最在意的就是家产,早上听到用度增加以后,就知道她肯定不会高兴。
纳兰明珠位高权重,不管她开心或者悲伤,并不会因为她而有半点改变。她只能改变自己,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吃完饭回到南院,纳兰容若还未回府,卢希宁开始磨墨写字,把下午拉下的功课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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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文今年升为内阁学士,兼任礼部侍郎。其兄弟徐乾学与徐秉义,都是一甲进士,徐氏一门三兄弟赫赫有名,被称为昆山三杰。
今日的筵席由徐元文做东,江南在京城有名的文人墨客,都下了帖子邀请来。
纳兰容若算是亲近的自己人,早早便去了。进到屋内一瞧,徐氏兄弟,加上相交甚笃的顾贞观已经到了。屋子里琴音袅袅,几个貌美的姑娘在旁边或抚琴,或陪笑吃酒。
顾贞观斜倚在塌几上,见到纳兰容若进屋,起身长作揖,笑着道:“可总算见着了,纳兰老弟这一成亲,在家中守着娇娘子,再也舍不得走出新房半步。”
徐氏兄弟也跟着笑,徐乾学促狭,推着一个娇娇俏俏的姑娘,说道:“琴娘向来仰慕纳兰兄的才情,如今见着了真人,还不上前去陪着纳兰兄吃杯酒。”
纳兰容若抱拳四下作揖,对着上前见礼的琴娘,忙闪身躲过,说道:“姑娘不用如此客气,这里在坐的诸位,都比我的才情高,当不起姑娘的仰慕。”
顾贞观虚点了点他,取笑他道:“这成亲了就是不同,可是怕身上染上了脂粉,回去交待不清楚,惹得弟妹生气?”
纳兰容若淡笑着说道:“这一切完全与内人无关,她性情温婉娴静,自是天下最为通情达理之人,断不会干涉我在外之事。只我已经成亲,就得注意着一言一行,且不去管她生不生气,我得先不要有能让她生气之事。还请诸位多多海涵,以后可别再劝我,也莫把姑娘往我身边推,拜托拜托。”
众人皆愣住,接着哄堂大笑起来。徐元文笑着解围:“容若脸皮薄,又刚成亲,总得稀罕几日,都快别笑话他了。快过来坐,冬日寒冷,吃几杯温酒暖暖身子。”
纳兰容若只当没听见他们的笑,面色寻常抱拳道谢,在徐文元身边坐下,端起酒杯,只浅浅抿了一口。
徐家的厨子擅长做江南点心,碟子里摆着海棠糕梅花糕等各种点心。他捡了块尝了,沉吟片刻,举起酒杯对徐文元说道:“先生家的点心做得愈发好,今日这海棠糕吃起来,真正甜而不腻。”
徐文元与他吃了杯酒,说道:“既然你喜欢吃,等下你带两匣子回去。”
纳兰容若也不客气,笑着道:“多谢先生,我这就吩咐行墨去取。”
徐文元先是一愣,接着斜睨着他笑道:“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我就说平时也不见你贪这口腹之欲,原来是要急着送回府去讨人欢心。”
纳兰容若厚着脸皮陪笑,不断作揖道谢,唤来行墨叮嘱了几句。
卢希宁伏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她每天都要写一百篇大字,有纳兰容若教导,她的字进步得很快。最开始只能画团黑,现在描摹得已经非常端正。
她不求字写得有风骨,只求端正工整易认,最重要的是,字能写得小一些。论文字数太多,她怕写太大,得写出砖头那么厚的巨著。
张婆子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少夫人,行墨前来求见。”
卢希宁抬起头,惊讶了片刻,说道:“你让他进来吧。”
张婆子应是,出去领了行墨进屋,卢希宁问道:“怎么你一人回来了?”
行墨将点心匣子放在案桌上,躬身说道:“回少夫人,爷今儿个在徐学士别苑,吃到一道点心,念着少夫人估摸着喜欢吃,便要了些,差奴才快马加鞭送了回来。爷让少夫人不要担心,爷不会多吃酒,也不会与别的姑娘不清不楚。”
卢希宁哦了声,原来还有别的姑娘,她顺手打开了点心匣子,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行墨道不敢,问道:“奴才还要回去别苑,少夫人可有什么话要叮嘱,奴才回去好带给爷。”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又是朋友间吃酒而已,卢希宁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叮嘱他的话,便摇了摇头。
行墨愣了下,见礼后退了出去。
匣子里用棉布裹了一层,冬日虽然寒冷,点心看上去仍然酥软。卢希宁拿起一块做成花样的尝了尝,细腻又清淡 ,比豌豆黄要清淡可口。她吃得眉开眼笑,连着吃了好几块,擦拭干净手之后继续写字。
没多时,行砚又来了,这次他送了一道东坡肉回来。装在钵子里的肉重新在厨房热过,打开盖子还,肉香夹杂着黄酒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盯着红亮诱人的东坡肉,看了好一阵,抚摸着肚皮,还是没忍住,拿筷子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肉入口即化,一点都不肥腻,唇齿生香,连着吃了好几块才舍得放下筷子。
行墨行砚来回跑了两次,除了吃食之外,甚至还送了根树枝回来。
卢希宁拿着树枝左瞧右看,在她眼里,这就是一根没有用的枯枝,怎么都想象不出来,纳兰容若口中所说的奇秀。
因为纳兰容若不断送东西,卢希宁在他回来时,一百篇大字还没有写完。
“宁宁。”一进屋,纳兰容若就迫不及待扯下大氅,脱掉夹衫,上前将她拥在了怀里。
卢希宁被他勒得透不过气,笑着哎呀直叫唤,伸手去推他:“快松开些,我晚上吃多了,等下别吐在了你身上。”
纳兰容若手一松,不过仍然抱着她不放,伸头看去,问道:“怎么晚上还在写字,你是在等我吗?”
卢希宁说道:“下午我与额涅在射箭玩,没有写字,晚上要补上。你吃了多少酒,头疼吗,要不要先去洗一洗?”
纳兰容若抱着她到塌几上坐下,说道:“我没吃多,头也不疼,等下再去洗,你让我先抱一阵。晚上我哪有心思吃酒,一直在想着你,宁宁,你放心,我不会对不住你。”
卢希宁笑个不停,说道:“你先吃杯茶,身上的酒气太重了。我没有不放心呀,行墨回来说过了,你说不会多看别的姑娘一眼,我相信你。”
纳兰容若抬手闻了闻,站起身说道:“我还是先去洗一洗,身上酒味太重,别熏着了你。”
他去净房洗漱,卢希宁继续回去坐下来写字,等他洗漱好出来,她的字已经写完,正在收拾案桌。
纳兰容若上前接了过去,问道:“宁宁,点心与东坡肉好吃吗?如果你喜欢吃江南菜,我便去托徐先生,请他在江南帮我寻个好厨子回来。”
卢希宁说道:“不用那么铺张浪费,平时家里的饭菜已经很好了。”
纳兰容若边收拾边凝望着她,收拾好之后,见时辰不早,拉着她上了床,抱着她细细说起了今日前去应酬之事。
“宁宁,我看到好玩的,吃到好吃的,首先想起的就是你。”
卢希宁依偎在他怀里,笑着说道:“我晚上陪着额涅吃了很多饭,又吃了很多你送回来的点心与东坡肉,现在还有点儿撑呢,多谢你。”
纳兰容若手覆上她的胃,一下下替她轻轻揉着,温声道:“宁宁,阿玛纳妾,额涅肯定又会难过,幸好有你陪着她。不过宁宁,你先前也说过,阿玛是阿玛,我是我,我不会做出对不住你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多想。”
卢希宁沉默片刻,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道:“我真没有多想,你也别多想。现在你说的话,我绝对相信你是出自于真心。至于这份真心能有多久,谁也无法预料。我不会因为没发生的事情,就开始胡思乱想。至少我们现在彼此喜欢,这已经足够。不过,容若哥哥,我求你一件事。”
纳兰容若亲吻着她的额头,宠溺地道:“宁宁,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卢希宁说道:“以后不管是谁变了心,都不要口出恶言,不要如额涅与阿玛这般,彼此憎恨厌恶。我们到时不要再见面,反□□里这么大,你可以住到渌水亭去,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我不会帮你管家理事,更不会帮着你操办纳妾的酒席,还有,我不要与莫名其妙的人互称姐妹。”
纳兰容若的脸黑了下来,只一听到她要与他分开,就觉得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手移到她腰上,将她用力抱在了怀里,咬牙道:“什么叫不管谁变了心,我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心,你也不许变。今晚我一次次让人回来,你都没半句对我说的话,真是气煞我也。”
卢希宁瞪圆了眼,怪不得行墨行砚离开时都要问她,有没有什么叮嘱他的话。
她冲他嫌弃地翻白眼,嘟囔着道:“你都这么老了,冷不冷热不热,不要饮酒过量,喝多了会喝死人,你难道不知道吗,还要我告诉你啊?再说,你前面可是说什么都会答应我,骗子!”
纳兰容若气得牙痒痒,劈头盖脸亲了下去,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你才是骗子!你摸摸这里,可不都是都被你骗了去。”
又拉着她的手往下:“我又哪里老了?!老了能比铁杵还要坚硬吗?宁宁,反正我不会与你分开,哪怕上天入地,碧落黄泉。还有这里,只我一人能一探究竟,我也只有你一人可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