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希宁沉默一瞬,说道:“对不住,我冤枉你了,多谢。”
纳兰容若看了她几眼,话到嘴边,还是没敢问出口,只微笑着说道:“吃饭吧,萝卜苗也多吃些。庄子里火炕栽种的菜,比不上时令的味道,冬日倒难得见到这些,总比成日都吃些萝卜豆腐的好。”
卢希宁听过管事嬷嬷回话,这点萝卜苗种出来可花了许多银子,堪比山珍海味的价钱。
送到府里之后,觉罗氏照常分成了三份,南院主子有两个,分了一半。纳兰明珠的前院加上觉罗氏的正院,分了剩下的另一半。
与以前一样,纳兰明珠要是心疼几个姨娘,他就得把自己的一部分,分出去打赏给她们。
纳兰府上不缺银子,纳兰尚书却憋屈得很。觉罗氏曾告诉过卢希宁,纳兰明珠不过像是养小猫小狗那般,几个姨娘都只是玩物,高兴时哄几声而已。
他要面子,在外面官做得越大,越注重这些规矩,绝对不会与她这个正妻明着翻脸。
卢希宁看了很多,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也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若她站在觉罗氏的位置上,最多撒手不管,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矛头的根源在纳兰明珠,最深的根源却在现今的规矩礼法上。后世也有皇室,卢希宁平时不关注这种新闻的人,都曾经听闻过几起轰轰烈烈的离婚官司。
像觉罗氏与纳兰明珠这种级别的人,离婚绝对会引起大动荡。
纳兰容若几乎没有动筷子,不错眼盯着卢希宁,她神色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
虽然如以前那般,吃了一碗半碧梗米饭,他夹的菜也全部吃完,却几乎没有声音,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
吃完饭漱完口,卢希宁接过纳兰容若递来的茶吃了一半,又闷声不响回到桌案前坐下,俯身继续画图。
纳兰容若犹豫片刻,踱步上前来到旁边,顺眼看去,呼吸一窒,咳了咳,问道:“宁宁,你这......,听说你买糖人儿,要小贩给你画蜈蚣,宁宁,你还真是特别。画这个东西,你不害怕吗?”
卢希宁头也不抬答道:“不怕,这些都是死物,活人才可怕。”
纳兰容若又愣住,眼神柔和无比,在她身边坐下来,讨好地朝她笑:“宁宁,我不说话,只坐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卢希宁斜着他,说道:“你都已经坐下来,才问出这句话,真是太假了。”
纳兰容若讪笑几声,厚着脸皮挪动着椅子,干脆离得她近了些,飞快凑上去亲了下她的侧脸。
卢希宁停下笔,转头看过来,纳兰容若也没有躲,就那么微微笑着,任由她打量。
他脸庞清隽,肌肤细腻光滑,微凹陷的双眸带着忐忑,神情中透露着淡淡的疲惫。
卢希宁不自在 地转开了头,嘟囔道:“真是说话不算话,我不算话,你也不算话。算了不画了。”
纳兰容若心口一松,上前拥住她,小心翼翼问道:“宁宁,你现在好些了吗?”
卢希宁轻轻点了点头,仰起头看着他,说道:“对不住,是我不好,先前我太冲动了。”
纳兰容若神色愈发愧疚,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凝视着她的双眸,心疼地道:“不,宁宁,是我对不住你。”
卢希宁扭动着身子,说道:“你松开些,我都快透不过气了。”
纳兰容若松开手,在她面前蹲下来,说道:“宁宁,我背你吧,外面冷,我们就在屋子里散步消食。”
卢希宁去推他,说道:“你背我怎么能消食啊。”
纳兰容若不动,坚持着说道:“宁宁,你上来,我背着你,能与你心贴得近一些。”
卢希宁盯着他的背影一会,然后趴了上去。纳兰容若背起她,从暖阁慢慢往正屋走,再从正屋走回卧房。
“宁宁,你先听我说。我让行墨去问过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知晓了你生气的原因。琴娘的事情是我不对,虽然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搭理过她,可是我也没有处理好外面的关系,居然让她跑到你面前来胡言乱语。其实我也知晓她心里的想法,不外乎那么几种,看上我这个人,或者看上我的权势,不对,我也没有什么权势,是阿玛的权势。不管哪一种,我都不可能应下她,倒不是因为她出身风尘,而是我压根不会对她心动。”
卢希宁脸贴在他背上,静静听着,见他跟卢腾隆分析得一模一样,不禁嘀咕道:“我哥告诉我了。”
纳兰容若顿了下,说道:“宁宁,我知道你哥会怎么说,他肯定都是为你着想。这些时日,你跟在额涅身边,见过阿玛的姨娘与额涅之间的龌蹉,再加上阿玛纳妾,你看多了,心里肯定有想法。可是宁宁啊,世上聪明的人太多了,但凡大家闺秀,自小家中就开始教导着规矩,怎么当家理事。这样的大家闺秀千篇一律,全天下要多少有多少。比如琴娘那样的,更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宁宁,我从来不需要这样的女子,她们兴许都很好,我就是偏偏就不喜欢。”
他回转头,亲了亲她的唇,呢喃道:“宁宁,你虽然不懂规矩,人情世故也不大通,我以前从不知道,还有你这般的姑娘,也曾经担心过,你会惹来麻烦。可你嫁进来之后,不但与额涅亲如母女般,下人们也都很喜欢你。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孰好孰坏。而我呢,与你在一起,我觉着自己也真正开始变得有了生机,不管开心,生气,都那么真切。宁宁,你放心,我会把外面的事情处理好,以后再多陪着你一些。”
“不用你多陪,我们要有自己的空间。”卢希宁拒绝完,又好奇问道:“你会怎么处理?”
纳兰容若不想她知晓那些手段,说道:“我不会乱来,你尽管放心,她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外面的规矩卢希宁也不懂,便没再多问。她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斟酌着说道:“今天的事情,是长久以来的积累,不是因为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也不是因为阿玛额涅,更不是我哥的话,兴许有一点他们的因素在里面,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是我自己感到不安,我希望自己的安全感,不是来自于你,而是自己的内心能足够强大,以最好的自己,来喜欢你,那样我们才会真正平等去相爱。”
巨大的酸楚与喜悦袭来,纳兰容若鼻子发酸,眼睛也跟着涩涩的,颤声唤道:“宁宁。”
卢希宁嗯了一声,“今天我的脑子很乱,太过乱七八糟,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射完那一箭之后,我其实想对你说些话,最后我实在不好受,就没再说了。”
纳兰容若问道:“宁宁,你想对我说什么,现在告诉我也一样。”
卢希宁说道:“我想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事不过三,每次箭都会往上一点,三次之后,你就直接出局。我的箭法现在很好,箭无虚发。”
纳兰容若凝滞片刻,说道:“宁宁,以后我若是再让你难过伤心,你的箭就直接往上射。”
卢希宁问道:“直接射你的金箍棒吗?”
纳兰容若腿一软,两人差点儿没一起摔倒。
卢希宁吓得惊叫一声,忙抱住了他的脖子,说道:“你放我下来吧,你不累啊?”
纳兰容若将卢希宁往上提了提,闷声说道:“我不会摔倒你,也不累,我喜欢背着你走。不过,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往心口上射!宁宁啊,我现在下面还凉飕飕的,要是被你吓坏了,以后用不了怎么办?”
他加快步伐往床边走,声音含糊起来,说道:“不行,宁宁,我的试试好坏……”
卢希宁沉吟半晌,说道:“坏了也没事,我可以用你别的地方,你这里也很厉害。”
纳兰容若:“……”
他张开嘴,轻轻咬住了她覆上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