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挑衅我?”西列斯问。
“并不是。”琴多的语气软下来,他拥抱住西列斯,“希望您别以为我满脑子就只想和您做那件事情,我只是希望借此让您觉得轻松一点。能待在您身边就让我感到相当愉快。”
“我明白。”西列斯侧头吻了吻琴多。
琴多又说:“如果能做点什么当然是锦上添花。”
西列斯失笑,他说:“昨天晚上在梦境中还没吃够苦头?”
“那当然是甜头。”琴多嘀咕着说,他给自己讨了个甜蜜的亲吻,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说,“不过,今天也难得是个清闲的夜晚。我的确希望您早点休息。”
“我会的。”这么说着,西列斯已经在心中给自己列出一二三四五件今天晚上可能需要做的事情。
他不由得怔了片刻,然后在心中为自己已经养成的本能叹气。
至少今天不用去深海梦境。他安慰自己说。
……这居然算得上是一种安慰。他又啼笑皆非地想。
这算是一个平静而普通的周四晚上。
第二天上午西列斯打算出门上课的时候,琴多拿着来自普拉亚家族的信回到房间里,并且说:“关于医院的调查……很遗憾,没能得到什么消息。”
“这也很正常。”西列斯说,“我倾向于,他们的确从私人医生或者私人诊所那边得到了医疗服务。”
琴多点了点头,他仍旧有些困惑地说:“但是,玛丽娜·凯兰……”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我的意思是,如果玛丽娜·凯兰真的试图逃脱这样的命运,并且借此给我们一些提示……
“那么,她在怀孕之后,就不会做点什么吗?”
显然,与布鲁尔·达罗一样,玛丽娜·凯兰也受到那群人的监视与掌控。她无法做出更多,更别提给出什么显而易见的暗示。
但是,她的确始终若有若无地出现在谜团的各处,并且给出一些提示。
西列斯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或许她能提示我们什么,但是……我们能否发现,也是一个问题。”
琴多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反而打量起自己的恋人。他心想,比起最初在无烬之地相遇的时候,现在的琴多似乎也表现出一些……对某些事情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因为这想法而莞尔。
琴多有些困惑地瞧着他,问:“您想到了什么?”
西列斯将他拉进怀里亲吻了一下,然后说:“我得走了,下午见。”
下午是俱乐部活动。作为助教,琴多自然会过来一趟,帮忙维持秩序或者做点其他什么。
“好的。”琴多相当温顺地说,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露出些许的不舍,“我更希望永远和您待在一起,别在任何时候分开。”
“上午我要上一节专选课,助教先生。”西列斯说,“我倒不介意这样一种情况:你在台上代课,我在台下看你。”
br /> 琴多:“……”
不解风情的诺埃尔教授!
他郁闷又愤愤不平地用额头轻轻撞了撞西列斯的肩膀。
西列斯闷闷地笑了一声,顺手摸了摸琴多的头发,然后离开了凯利街99号。
下午的俱乐部活动是关于小说与诗歌创意的一些探讨。这些学生们大多来自文学专业,自己或多或少也会进行一些文学创作;即便没有,也有着相当的文学鉴赏水平。
因此,西列斯偶尔也会利用俱乐部活动的时间,来了解一下他们的文学创作。
多琳·卢卡斯也难得在这个场合多说了点话。她看起来变得开朗了一些,至少没有往常那么阴沉与内向。她仿佛突然意识到,表达自己的想法、走出自己的小世界,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西列斯相当怀疑,自己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进行的那一次社交技巧大成功,对多琳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毕竟,他的社交技巧大成功,就可以说是多琳的大失败了。尽管这样的“大失败”算是往好的方面转变。
活动结束之后,其他学生陆续离开,而多琳则有意放慢了动作。最终,教室里只剩下西列斯、琴多以及多琳三个人。多琳坐在那儿,慢慢地缓了一口气。
她说:“教授,我想通了。”
西列斯与琴多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我情愿我母亲生下我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因为其他。我不可避免地介意我诞生时的种种,可那发生在更早之前,那不该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多琳的声音很轻。
她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认真地说:“谢谢您给我的那一瓶……魔药?您之前是这么说的。以及您教我的那个仪式。那让我感到,我从未如此清醒地、从这个角度来审视我的人生。”
西列斯说:“那的确不该影响到你的人生,多琳。”
“……特别是关于我的婚姻。”多琳苦笑了一声,“我父母的不幸,不该成为我的不幸。或许我应该这么说。
“如果我真的同意整件事情,那么我就不可避免地让我的孩子也陷入与我相同的不幸之中。可笑的是,我之前竟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西列斯默然地望着她。显而易见的是,多琳想通了;但或许也没有,她仍旧拿这件事情折磨自己。
不过这显然也是一个必经之旅。在与西列斯那一次猝不及防的谈话之前,多琳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基于污染还是基于对母亲的复杂之情,她浑浑噩噩地沿着那条道路前进,直到一双手将她那条路上拉开,她才骤然望见那路途尽头的深渊。
多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提及了正事。
她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卢卡斯太太。”她仍旧不用母亲来称呼这位女士,“关于她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
西列斯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
“他们似乎与拉米法城内的许多……美术、音乐,这种艺术类学院保持着联系。”多琳说,“卢卡斯太太本身就是城内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她学习的东西相当广泛,因此也受到一些人的追捧。
“我之前也见到过其他和我一样的女生,在康斯托克街。我得说,她们看起来都才华横溢,各有所长……我有点怀疑,卢卡斯太太是否故意将我培养成其中不出挑的,以此减低我被选中的可能性。”
她不由自主地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显然对此感到些许的怀疑,但是又有点不敢置信。她静默了片刻,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我没怎么参与到她的生活之中。我一直就是……学习、阅读,然后考上拉米法大学。我甚至感到我的生活过于平庸,没她那么精彩。
“我小的时候……也没有多小,大概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两年的时间,每一次夏天的雨假,卢卡斯太太都会去一所美术学院做兼职老师,教人画画。
“我还记 得,她偶尔会把我带去学院,甚至问我,那些学生中有没有我喜欢的……她的精神状态总是不太好,偶尔还会自言自语,说那些学生看起来不像是会被选中……
“……是的,我想,那恐怕就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雨假的兼职课程。西列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而且,从多琳透露的信息来看,显然之前西列斯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批人果真在用这种方式挑选合适的男人或者女人。
西列斯不禁问:“这种挑选的工作,是一直在进行的吗?”
多琳显然对那些人的做法——或者说,这个模式的整体流程,有所了解,基于卢卡斯太太的经历和她自己的经历。
“是的。”多琳轻声说,她点了点头,“从未停止过。”
“但是生育孩子的时间却很有规律。”琴多在一旁补充说,“所以,他们会控制一对夫妻的怀孕时间吗?”
“是的。”多琳回答说,“他们曾经跟我们讲过一些注意事项……当时我浑浑噩噩,记不太清了,抱歉。我只记得,他们提到过结婚和怀孕的时间,说他们会给我们安排。”
……安排。西列斯体会着这个词,感到一种奇异的冷酷和高高在上。
在这里,婚姻与生育也不过是某些人达成目的手段罢了,他们想要借此复苏他们信仰的神明;而可笑的是,他们的神明压根就没死。
多琳又想了一会儿。她仍旧下意识地关注着时间,不过这一次显得没上一次那么焦急和匆忙。
隔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教授,我不知道这事儿是否重要,但是我认为有必要跟您说一下。卢卡斯太太最近似乎……迷上了诺埃尔纸牌。”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她甚至将牌友带到家里来一起打牌。”多琳低声说。
西列斯俱乐部的学生们基本上都知道,诺埃尔纸牌的玩法创意正来自于他们的诺埃尔教授,多琳也不例外。因此,当她注意到卢卡斯太太拿着一副命运纸牌的时候,她下意识吃了一惊。
多琳说:“我不确定她究竟是单纯喜欢打牌,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但是,她最近的确痴迷于此。我甚至注意到,有时候她会一个人在玩牌,自己和自己对局。”
这样的说法让西列斯皱了皱眉。
在5月23日这个日期愈发临近的时刻,他不得不因为此事而感到忧虑。命运纸牌是夏先生带来的,其最初的玩法也带有与旧神相关的一些暗示。
“卢卡斯太太有表现出什么……期盼某事发生,或者其他对于时间的关注吗?”西列斯不禁问。
“时间?”多琳愣了一下,她想了一会儿,“时间的话……她说未来的几个周末她可能不在家,这算吗?”
“她经常不在家吗?”
“……不。她很少出门,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事务。”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理解到有一些事情真的将要发生了。
多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地问:“会发生什么吗?”
“或许会。不过,多琳,不用紧张。”西列斯近乎温和地说,“我们已经在试图解决这件事情了。”
多琳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更多需要告诉他们的事情了,于是很快就与他们告别,带着一种既不安又激动的心情,离开了教室。
窗外的天气有些阴沉,在很大程度上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感觉。这接近了那幅画的景象。西列斯感到晚上又将下雨。
他默然坐在那儿,想了片刻,然后才说:“5月23日,那个周六?”
“我认为是的。”琴多说。
“擂台赛的决赛、纸牌大赛的决赛。”西列斯低声说,“还有什么?”
第二天,周六5月16日上午,西列斯收到了一封信,告诉他这一天还会发生什么。
这封信来自伊丽莎白·霍西尔。这位自米德尔顿远赴康斯特的昔日主教,在信中提及自己已经找到了几处合适的房子,正打算从中挑选一下,然后和房屋中介签订契约,未来几天内就搬过去。
她向西列斯询问下周六,也就是5月23日是否方便见面。如果方便的话,那么她就会在阿瑟顿广场附近的一家甜品店等待西列斯。
她不知道西列斯这边的日程情况,只是听切斯特说西列斯总是相当忙碌,因此才会提前一周来询问见面的时间,希望能确保时间不出问题。
伊丽莎白同时还在信中说,因为现在新家的地址还不确定,她还没彻底安顿下来,所以西列斯如果想要回信的话,可以先寄到她所在的这间旅馆。
即便她已经搬家,她也会拜托旅馆这边的人帮忙转交。此外,让切斯特医生转告也是一个办法。
西列斯便写了一封寄到旅馆那边的回信,确认自己能在那一天和伊丽莎白见面。他还打算工作日的时候找一下切斯特医生,让他再转告伊丽莎白一声,以防万一。
不管怎么说……
“5月23日。”琴多在一旁语调沉沉地说。
“是的。”西列斯写完那封回信,然后将其装到信封中,“看来那会是相当忙碌的一天。”
琴多想了一会儿,不由得玩味地说:“这是否意味着伊丽莎白女士会给我们提供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这是来自命运的提示。”
“或许会,或许不会。”西列斯冷静地说,“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命运。”
琴多怔了一下,然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亲吻了西列斯的唇角——只是轻轻贴了贴,像是卖个乖——然后说:“我错了。我会反省我这样的懒惰。”
西列斯瞥了他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没什么,琴多,我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惩罚你。”
琴多反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不为所动地说:“我会找个机会和骰子谈谈。它可能又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我说。”
琴多看了他一会儿,确认西列斯真的将话题转向了正事,不由得语塞片刻。他哀叹了一声,然后严肃地说:“出门前的告别吻?”
“你刚刚亲过了。”
琴多震惊地回忆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西列斯将他刚才那个讨好的吻当真了。他说:“那只是……贴一下!”
“不算亲吻?”
琴多为自己据理力争,振振有词地说:“当然不算!我可不乐意用那么敷衍的吻打发您,我得让您满意。”
西列斯:“……”
究竟谁让谁满意?
他把他理直气壮的恋人拉到身边,用一个“不那么敷衍”的吻,让他们两个都满意,然后才出了门。
上午他在历史学会的研究部继续自己的课题。不过他得承认这课题有点卡住了。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叶型玻璃瓶的制冷效果仍旧相当不错,这让他十分愉快。
五月中下旬的拉米法城已经能感受到夏季些许的酷热,再过上一两个月,阴雨就将袭来。那会是相当令人烦躁的天气。
下午在豪斯维尔街的聚会也没能出现什么好消息。
他们在医院这个问题上没能调查出什么。西列斯分享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收获,但不能否认他们的确有些一筹莫展。
“如果真的是一个孩子的降生,那么现在玛丽娜·凯兰会在哪儿呢?”安吉拉不由得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们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随后,西列斯返回往日教会,打算去沙龙参加黎明启示会的聚会。不知道贵妇这一次是否会出现,他不经意间想到。
在历史学会的楼梯上——他曾经在这儿遇到过那位画家凯兰,而这一回,他遇到了福雷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