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按向中央的阵法,刺啦一声,铁门中间现出一道缝隙,黑沉沉的雾气前仆后继地灌出来,刮过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强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她忍不住抬手挡住眼,从手缝间,她看见铁门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涌出的魔气越来越多,凝聚在一起,拢在她身边,蠢蠢欲动。
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争前恐后地扑上来,把她分食干净。
噔——
一道持久的铁鸣声,铁门开到一半,戛然而止。
涌出的魔气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压住,不一会儿,又被疯狂地吸进门内。
这一系列变化,惊得和光一时之间没回过神。
门内,浩浩荡荡地魔气不断地翻滚咆哮,却不敢越过大门一步,只能紧紧地盯住和光,一上一下,张牙舞爪。
和光深吸一口气,提步走入门内。
噔,身后的大门紧紧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身前,一眼望去满是虎视眈眈的魔气,肆虐翻涌,望不到尽头。
她提神运气,散出一层厚厚的佛力,紧紧贴在全身。
一片黑暗里,只有她身上的金光发亮,恍若一颗行走的夜明珠,尤其是她的光头,亮得能戳瞎人眼。
不一会儿,眼前的黑雾徐徐散去,她望见远处有两人盘腿对坐。
她敛神屏气,缓缓走近两人。
那两人盘腿对坐,中间摆着一副棋盘。
一人背对着她,浑身笼在黑雾中,只能瞧见他的腰背随意地斜着,莫名有一股落拓不羁的潇洒。
一缕清风拂过,渐渐吹散了那人身上的黑雾,缓缓露出正对的另一人的面容来。
和光看见的那一瞬,忍不住泄了气。
西瓜师叔?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在十万大山吗?
她越过背对的那人, 疾步走近西瓜师叔,却猛然发现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直直地盯住棋盘,气息全无。
不是真人,竟然只是一缕魔气化成的记忆人影。
和光松了口气,抬起眼皮看向另一人,另一人倒是有呼吸。
黑雾笼住他,不停地在他身上肆意流淌,仿佛驰骋徜徉于天空的万千浮云,纵情而恣意,又像是鲛人身上披的轻柔的鲛纱,浑然一体。
他盘腿坐着,俯首端视棋盘。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捏住一枚黑棋,不缓不急地敲着,另一只手懒懒地撑在下巴处。
他的姿势惬意又舒坦,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仿佛立于险崖的孤松,浮云如清风,一缕一缕越过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魔气缓缓流动,游离他的脸颊。
和光死死盯住他露出来的脸,倒抽一口冷气。
谈瀛洲!
不,是洲九!
她连忙后退几步,提气运掌,提防他。
他却不为所动,依旧蹙眉凝视棋盘,眼眸中隐隐有流光闪过,唇角微微下沉,似乎在沉吟,陷入棋盘的思路中,无法自拔。
他抬起手指,落下一子。
和光这时才发现,他十根手指上满满当当地戴着玄色戒指,同历史幻境中的谈瀛洲一般无二。
子入棋局,对面的西瓜师叔动了动,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般,随之落下一子。
和光扫了一眼棋盘,分明是一盘残局。
西瓜师叔的白子占了大半江山,洲九的黑子寥寥无几,离认输差不了几步,如今正在苟延残喘。
洲九方才苦苦思忖许久,估计在想着破局之道。
洲九落下一子,西瓜师叔也落一子,又吃了几颗他的黑子,洲九的局势更艰难了。
方才一步下也不行,不下也不行。
/> 依和光看,洲九不如投子认输来得轻松。
洲九挥挥袖,悔了前一子,棋局又重新恢复成和光刚进来的模样。
他蹙眉沉思,捏住黑子,一下一下地在膝盖上敲着。
和光眼见他没搭理自己,咳了咳,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他却仍旧敲子,恍然不觉。
冗长的安静过后,和光实在憋不住了,疾步上前,一手搁在棋盘下方,抬手一掀,掀翻了这局棋,黑子白子齐齐被抛上空。
即将下落的那一瞬间,所有棋子、棋盘一一定住,被按在半空。
一只手苍白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动了动,没挣扎出来,心头猛地一跳,抬腿欲提向洲九时,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被黑雾死死裹住。
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那一眼,她如坠冰窖。
她倏地回想起了历史幻境的那一幕,遮天蔽日的魔气如同海啸一般,浩浩荡荡地倾天而下,他就那么站在皇宫的城墙下,他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龙三,面无表情地出手,一点点刺入后颈,在龙三的哀嚎痛呼声中,一寸寸抽出了龙筋。
那时,她只是旁观者,他们隔着穿越时空的幻境。
现在,她直直面对他的威压,面对这滔天泛滥的魔气,不禁像龙三一般,牙齿颤栗发抖。
她恍然回神,洲九不止是被囚禁在琉璃佛塔下万年不见天日的罪犯,更是在万年的天魔大战中,与无数英烈前辈斗得你死我活的天魔首领。
哪怕他失去了十分之一的魔气,哪怕他丧失了魔主之位。
那滔天的魔气,那超绝的智谋,那高深的城府,那万年的积累,也不是她可以轻易小瞧的。
转瞬间,魔气、威压又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背后冷汗淋漓,摸不准洲九的意思,不顾脚步虚浮,忙不迭地后退几步,退到安全距离,摸出影骨舍利,眼睛不眨地盯紧他。
他只是瞥她一眼,眉头依旧是思棋时那般微微蹙着。
他抬手按住棋盘,又一枚枚摆下棋子,明明神识一动便能完成的事儿,他却丝毫也不急躁,按照残局中下棋吃棋的步骤,一枚、一枚摆着。
摆完所有棋子后,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如今的小辈,未免太过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