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的酒局,我站在柱子后面,看着你和那些大人物一杯杯喝酒,听着那些觥筹交错间定下的界域大事,众人的命运就像棋子一般被你们随意摆布。那时,我终于下了决心。”
乌束喉咙动了动,“什么决心?”
纠缠不清的影子渐渐分离。
她的眸子再次绽放出冰狼那般桀骜不驯的冷光,“我也要上桌,我不想再当被摆布的棋子,我也要做下棋的那个。跃渊界也是,诸天万界的牌局,我们不会再做任何界域的筹码和弃子。”
极远处的湖心亮起点点波光,一瞬之间掠过湖面,驱散暧昧不清的阴影,猛然一下分开了纠缠的影子。
他是他,她是她。
依偎百年的主仆埋于过去,他是千壑界的代表,她是跃渊界的代表。
水天交接之处,蔓延开一道红光。
墙角下,和光同和郁一直遥遥望着沙滩的两人。
和郁沉沉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有个屁的意,那俩根本就是一路人,重权重欲,目标面前,什么都要让道。”
和郁回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顶嘴道:“你没听到吗?他们以前处得不错,不过是乌道友带盛道友去酒席后,才激起盛道友反抗的心思。倘若再来一次,乌道友不带她去的话,结果定然不会像今日这样。”
她偏头觑了他一眼,“男人呵。”
看着她 的眼神,和郁浑身不自在起来,“男人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难到那两人还有更好的法子?只要他们分属千壑界和跃渊界的阵营,就不可能在一起。”
“你怎知千壑界没有同跃渊界交好的一天?未来那么长,说不准的事儿多着呢。”
和郁皱眉,“跃渊界做回千壑界的附属界域,就算这般交好,以盛道友的性子,说不准会一死了之,还怎会......”
“跃渊界超越千壑界,成为千壑界不可忽视不可敌对的界域,逼得千壑界主动上前交好不就成了?”
怎么可能?
“你酒没醒......”她冷不丁转头,定定地看着他。
和郁猛然惊醒,怎么不可能?
他的九德界是近万年来上位的,她所在的坤舆界也是近万年来上位的。世界这么大,变数那么多,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不可能,也绝不能由逆转过命运的他们来说。
昏暗的夜色下,所有的界限都模糊不清,他们靠得那么近,身下的影子也交织缠绕起来。
和郁也看向她,莫名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这世上啊,好像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几天前,他们还挖苦敌视的对手,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天极界打过一场,互相给对方挖坑。
不过是一趟天问碑之旅,不过是魔域秘境内时空错乱的几个月,不过是一场虚幻不清的同生共死,他们居然能够肩并肩闲聊起来。
和郁捏紧手中的酒壶,感慨了一声,“酒啊,真是个好东西。”
她的眉峰微微皱起,似乎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
和郁笑了,“我总觉得还在秘境没出来,生死之交这个词竟然能按在我们身上,我还以为界域代表只会你死我活呢。”
天问碑秘境生死一刻的冒险拉近他们的距离,而这壶馥郁的美酒模糊了他们的界限,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造就了这荒诞不经的一夜。
仿佛水月镜花的一场梦,然而梦终究要醒。
和光眨了眨眼,思绪清明了许多,也懂了和郁的意思。
他站起身,视线慢慢划过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
水天交接之处全红了,太阳照常升了起来,刺目的阳光势不可挡地掠过湖面,轰然闯进院子。
最初的一束阳光跨过墙壁,横亘插入她同和郁之间,彻底打散了暧昧不清的影子。
天色大亮。
和郁的脸庞转到她面前,欣慰了去无痕,又重新戴上谦谦有礼的假面。
他放下酒壶,拿起纸扇一摇,逐散最后一缕酒气,“在下先走一步。”
荒诞不经的一夜过去,他又重新做回那个九德界的代表。
和光目送他的背影,缓慢而坚定地远去。
夜终了,梦醒了,席也该散了。
院子里的代表清醒过来,整理衣冠,叹气回忆,苦恼羞愧的神情终究化为乌有。勾肩搭背的道友重新做回针锋相对的代表,云消雾散,身份和界域的鸿沟再次清晰起来。
他们冲宁非天道了礼,一一离开了。
院子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