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金内袍,布料是细绫,相当柔软贴身,刚刚被裹在毯子里,还隐隐带着些热度,一下子贴在殷无执的身上,触感有些过于亲密。
殷无执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的双臂,便听他叫:“疼。”
早间留的紫痕已经变成乌青色,不碰还好,碰着就疼。
r /> 姜悟也是疼了才想起来:“你待会儿要给朕好好擦药,再敢弄伤朕的龙体,朕定扒了你的衣裳,说到做到。”
威胁起了效用,殷无执放下了去抓他腕子的手,破罐子破摔般将他搬起来放到指定位置,然后立刻旋身走开——
“站住。”
殷无执背对着他,肌肉无声地紧绷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姜悟摸了一下殷无执方才用过的杯子,尚有温度,他心中了然,道:“方才朕喊冷的时候,你一直坐在这里。”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殷无执道:“陛下方才在喊齐瀚渺。”
好生无情。姜悟道:“跪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固然殷无执心中再多郁气,也还是撩袍跪了下去。
但他跪的很倔强。
腰杆笔直,下颌高抬,尽管没有面对姜悟,可周身的每一处线条都在诉说着他的不屈。
齐瀚渺传膳进殿的时候,殷无执还在跪着,他不敢多问,命人将饭菜摆上圆桌,方闻姜悟大发慈悲道:“起来吧。”
殷无执没有动,他声音凉的像是能掉出冰碴子:“臣不饿。”
“谁要你吃了。”姜悟道:“起来喂朕。”
殷无执:“……”
齐瀚渺试图拯救他:“陛下,奴才给您布菜。”
“让殷爱卿来。”
拯救失败,他只能局促地站在一旁。
迟迟没有等到殷无执行动,姜悟抬脚在他肩膀蹬了一下:“快点,朕饿了。”
殷无执终于动了,他克制着四散的杀机,语气郁郁道:“陛下想吃什么?”
姜悟倒是想故意为难他一番,可大眼儿一瞟,桌上的食物有些固然美味,吃起来都极为麻烦,不是要吐骨头,就是要嚼很多下,那些油炸的东西则看着很硬,累牙,还可能扎嘴。<b r />
丧批刚来的那几日,已经对一些食物做过了解,而他对吃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只要简单好咽不麻烦,能够维持这具身体苟延残喘,就足够。
他指着桌上陶罐,道:“粥。”
这是姜悟亲身实验半个月后,筛选出来的最合心意的食物,白粥口感糯糯,入口即化,不需要费劲咀嚼,煮烂了还很香,用来作为日常能量摄入完全足够。
殷无执盛了粥,不客气地拿勺子送到他嘴边,热气扑面而来,姜悟道:“要吹。”
殷无执把勺子退回,神情阴森地吹了吹。如果有可能,他大概是想把姜悟的脖子扭下来的。
勺子重新送到嘴边,姜悟拿嘴唇碰了碰,确定不烫,这才张嘴含下。
出于对自己的善良,这顿饭,姜悟没有刻意折磨殷无执。
殷无执本在等着他挑肥拣瘦,直到姜悟说:“吃饱了。”
他才发现对方竟只是吃光了一碗白粥。
殷无执:“……”
最后将碗勺放在桌案上的时候,他还有些困惑。
话说,不让他撕个鸡腿剥个虾,或者挑个鱼刺撬个花蛤什么的?
……等等,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殷无执生气地寒了眉眼。
“该沐浴了。”
殷无执眼皮一抽,和昏君无机的眼珠对上,又一次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一把将人搬起来,大步行向暖阁。
暖阁内雾气蒸腾,厚重的幕帘挡去了所有的寒意,一进去就能感觉到翻涌的热气。水池旁的出水口是六个手工雕琢的龙头,照明则是嵌在灯柱上的八颗明珠。
殷无执在姜悟的指示下,把他放在了池边铺着软牛皮的防水小榻上,立刻有几个婢女上前,将姜悟团团围住。
她们或端着衣物,或燃上熏香,或提来木桶拿着水瓢,还有一个空着手,跪在小榻前,为姜悟解开了衣裳。
殷无执便是听过,也未曾见过真正的帝王沐浴,眼看着婢女细细的手指将昏君衣物拨开,便立刻背过身去。
抬步欲走,后方却传来声音:“看着,这皆是你日后要学的侍君之道。”
谁要学劳什子的侍君之道。殷无执不肯回头。
“或者你希望,朕寻侍卫来扒了你的衣裳,关铁笼里去。”
殷无执转过来,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他就看这昏君究竟有多不要脸,给人盯着还能安心洗下去。
姜悟毫无所觉地被扶下水,自然地合上眼睛。
对于他来说,这具躯壳不过是暂时的栖息之地,没有太多所谓,自然也无羞涩害臊等情绪,他坦然地放松着四肢,任由身体浸泡在水中。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姜悟才能勉强找回一些做游魂的熟悉感,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虽然只是一种感觉,并不是真的飘起来……反正他爱死泡汤了。
侍女取过水瓢,小心翼翼地将水浇在他的肩头,披散的长发皆被挽了起来,只有几缕不安分地散落,凌乱地贴在素白的脊背,像是谁拿细毫蘸墨,去雪地里轻漫地勾了几笔。
没有章法,却足够吸睛。
姜悟并未泡太久,倒不是他不想,他刚来的时候就很迷恋在水里漂浮的感觉,然后泡了足足两个时辰,直接导致大脑缺氧,把自己泡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太医神色慌乱,而自己鼻腔发涩。
呛水的滋味儿太难受,姜悟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回。
侍女将他扶出暖池,细细把他擦干,又取来新的软袍给他披在身上。
长袍重新裹住细腰与长腿,姜悟张着双臂,慢条斯理地道:“殷爱卿,学会了么?”
殷无执:“……?”
“朕问你。”姜悟迈开脚,操纵着帝王躯壳来到他面前,饱含暗示地道:“有没有学会,朕方才教你的,弑君之道。”
他的脸颊被热气熏的绯红,虽举止与谈话都有存心羞辱的意思,可眼神却始终未变,像无机的水晶,不悲不喜,也正是因为无机,而显得分外干净,正是因为干净,两颊上的晕红,便显得动机不纯。
殷无执移开视线,将手紧背在身后,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