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令骑着骏马越过凌宅门槛, 在比较宽敞的避雨廊里轻巧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打了个转绑在廊下的木柱上。
“这马脾气不好,你们最好避着些, 免得被马蹄误伤。”小县令拍了下手,语气随意, 三十来位手持棍丈的捕快严肃着一张脸等候他的差遣, 看起来神气极了。
赵如眉的目光落在凌宅管家脸上,对小县令的提醒, 他浑身透着无奈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笑脸拱手称是。除无奈外, 微皱的眉宇间还夹杂着些许焦急, 他环顾四周似在寻找家丁。
奈何早在门童叫喊着小县令来了,随着大门打开, 他已经让门童又折身回去通知老太太。
门童只知小县令来了,却不知他们来这,竟是为了凶手!
在管家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才能拖延些许时间时,赵如眉与小县令目光交汇间, 已经动身走在前面带路。她走在最前面, 小县令带着捕快跟上。
独留下管家满脸愕然目送一行人的背影,待在原地。
愣了两秒, 管家连忙跟上。
“凶手还在府上, 也长不出翅膀飞走,劳驾县老爷策马而来辛苦了, 不妨先喝盏茶歇息……”管家硬着头皮招待说:“这里边, 实在是有很深的内情。”
“等我见了凶手再喝茶也是一样的。”季淮安步伐未停, 管家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声线很淡。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前院跟前厅, 在丫鬟跟家丁的手足无措下, 来到了昨晚法师做法的前堂。凌家几位主子、法师、穿一套白色亵衣长裤被红色绳子束缚手脚与身体的二夫人,正披头散发跪在地上。
前堂沉凝氛围与老太太恨不得活活剐了二夫人的眼神因为赵如眉跟小县令的闯入,被冲散了大半。
凌老太太抬眸,视线越过打扮朴素的赵如眉,注视五官清隽稚嫩的小县令,语气三分缓和七分强硬:“贵客临门,还请恕老身脱不开身来迎接。县令方才即位,县衙想来事忙,一些年账税收还需重新作簿。”
“年账税收乃朝廷头等大事,若有延误耽搁或是瞒报,轻则入狱重则杀头,我凌宅历来是最配合的。若是为此事而来,县令委实太客气了些,只需差个人我凌家必将全力配合。”
凌老太太这话说得有些隐晦,但并不难懂,她明摆着是在用年账税收这个事威胁小县令。
话题不在自己身上,赵如眉视线扫过正厅里的几个人与神色凝重身着法袍的高坎以及他的几个弟子。他手里拿着一把铜剑,但跟之前的颜色略有不同。
先前是铜色,而今却是红色。
被绑在前堂的二夫人膝盖附近淋了一圈凝固血迹,看这架势应该是在做法中途,被小县令进府的消息打断了。
“凌宅发生凶杀案,我今日来,是为抓拿凶手,与年账税收无关。你凌家要是想用这东西威胁我,尽管去,只是当下这凶手、尸体、还有行凶武器,我是定然要带走的。”
小县令态度坚决,无视凌老太沉下来的脸色,抬手招呼捕快道:“带人。”
“且慢!”
凌老太深吸一口气,喝住了靠近二夫人的两个捕快,她盯着小县令一字一句道:“县令便不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吗?老二与他妻子成亲十几载,夫妻两人琴瑟相合,恩爱有加,若不是有东西从中作梗,怎会鸳鸯泣血。”
说起两夫妻琴瑟相合恩爱有加时,凌老太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真是如此。但她目光一直在竭力避免不往地上的女人看去,似乎是不忍,却又带点怨毒。
“我听说的恰好是与老太太截然相反的版本。”
赵如眉没在凌家这几人里看见凌上峰跟丽梅,慢条斯理说:“凌二爷多情又有情,正妻生了女儿,怜她身子骨弱,不愿意让她再受生育之苦。便在外面养了妾室,生了几个儿子。”
“原本你们算盘都打好了,等正妻病逝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为了不让正妻的几个儿子受人指点,将他们生母的位分抬正是极有必要的。正妻虽已逝,但这称谓总要喊的,只要有这个心,喊他们的生母亦算是正妻福分。”
“你们凌家对于恩爱的定义,可真是够畸形恶臭的。”赵如眉轻笑着说:“二夫人是正常人,与你们自是格格不入。她理解不了你们的苦心,所以杀了丈夫。要说作梗的,难道不是你吗?凌老太太。”
“你……你休要胡说!”
遮羞布被当中揭穿,凌老太又惊又怒,瞪了眼衣着朴素的赵如眉,看向管家怒斥:“什么时候凌宅成了山外破庙,什么乞丐……”
“呲——”
季淮安忽地伸手抽出捕快腰间刀鞘中的锋利长刀,刀身与刀鞘的摩擦声打断了凌老太这番指桑骂槐,他神情冷淡扫视凌家老小,冷漠吐出二字,“聒噪。”
“带人,凡有阻拦者,一律视为妨碍县衙公务,抓起来一块带回去。别担心,县衙牢房管够。”小县令年纪虽不大,但气场很强,压得凌家上下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眼睁睁看着捕快靠近二夫人。
穿着法袍法冠的高坎不着痕迹扫了眼自己几位弟子的站位,在二夫人被抓着手臂提起来时,他忽地拿着红色铜剑站出来,神情肃正道:“几位官爷还请听我一言,此女身上的确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知你们不信,但我可以把这东西逼出来。”高坎看向小县令,认真说:“只需十几息……”
“凌家老二的尸体在哪?”
季淮安根本不搭理他,对抓住二夫人的两个捕快挥手示意回去,盯着凌老太问:“若老夫人也不知在哪,那我只 能叨扰让下属仔细翻找了。”
“你……”
看着步步紧逼的小县令,凌老太气得身体都在发抖,“风沙县城怪事一件接着一件,你不想着如何处理,反倒对我凌家死抓不放。纵使我凌家真的有错,你就非要抓着大家一起下地狱吗!”
[厉害厉害,这老太婆真不要脸啊!]
[季神这个身份被推出来当祭品,看来这老太婆也是知情的,那她这话说得就更加无耻了。]
[一家子全都是烂人啊。]
[季神拿到了县衙的权柄,估计挖到了不少情报,不过我老婆的进展也不小,嘻嘻!]
[说起来还不知道季神的任务是什么,要是老婆能跟季神一块行动就好了,我不信这个修罗副本里还有什么能压得住合作的两位大佬!]
[我觉得就算出了事,老婆一个人也能搞定。]
[ 1,不要小看老婆呀!]
小县令这态度强硬起来,凌宅也不敢与之硬碰硬。眼看人抓到了,赵如眉环顾一圈,正准备跟上捕快,高坎忽然举起手中红色铜剑,手指院中的二夫人。
一张黄布忽地从前堂角落飞出,直扑二夫人与附近的几人,首当前冲的季淮安果断用手中长刀将这黄布碎成了几十块。
“镇!”
高坎的几个弟子掏出各式做法武器,异口同声地大喝。
“嘻嘻……”
被两个捕快拽起来,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袖亵衣的二夫人忽然发出尖锐嬉笑。她忽地仰起头张嘴,黑雾从她口中喷涌而出,短短一秒覆盖了整个前堂上空。
“来啦,就别走了。”
女子声线嘶哑,带着一股强烈恶意。
赵如眉神色未变,拿出A4纸瞬间照亮了前堂,捕快、二夫人、凌家老小、高坎与他的弟子全都不见了。花了一瞬进入黑夜的前堂里,只剩下手持长刀的小县令跟赵如眉。
“这附身之物不止一个,昨晚就我所接触的,共有两个,被附身的人细看可以从其言行举止看出不对劲。”
季淮安环顾四周边看边说:“除此之外,它还有蛊惑手段。县衙里被蛊惑的一小部分人已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除非他们对你发起攻击,不然难以分辨。”
“附的也是恶人?”并未被这骤然黑夜吓住的赵如眉随意问。
“是。”
季淮安颔首,目光触及正厅门口摆放的四张檀木太师椅,昏黑的厅内透着一股死寂与未知危险。
“呼——”
厅内忽然吹出一阵怪风,光照被扑灭,两人视野再度陷入漆黑。
“碍事,碍事碍事碍事碍事的家伙!”这道嘶哑女声刚响起,赵如眉又拿出一张A4纸点亮了前堂,只见正厅里出现了大约十来个身躯半隐半现的‘怨’。
“没用,没用,你们阻止得了一时,阻止不了一世!只要世间尚有恶意,我们永不会被消灭,嘻嘻嘻。”
光照再度被扑灭,这道声音充满了恶意:“希望你们喜欢接下来的招待,要怪,就怪那些人类吧。他们为了消灭‘怪事’,甚至愿意让活人充当祭品,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呼——呼呼——”
一声声拍扇翅膀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赵如眉又用了一张A4纸。密密麻麻的赤红鬼要么飞着,要么蹲在两侧建筑的屋顶上,顶着骷髅样式脑袋打量下方两人。
这赤红鬼粗看至少有二十头以上,论身躯只比昨晚的小了一圈。若只是这些玩意,还没什么,但‘怨’就很麻烦了,它们不会被物理手段消灭,好在数量只有十来只。
“你去找阵眼?”
季淮安只知这是座法阵,凡是阵法,肯定有阵眼与中枢。看着十几只‘怨’朝自己走了过来,并未攻击这位大当家,他果断拉开了两人距离,为手中长刀加持效果边对付朝自己扑过来的赤红鬼,边分工。
“这座阵法浑然天成,没感觉哪里不和谐。通常这种阵法要么没有阵眼,要么阵眼就是活的。”
赵如眉根据自己的经验道,有意思的是她话音一落。原本把小县令视为第一攻击目标,蹲在屋顶打算车轮战的赤红鬼忽然朝她扑了过来。
“好像说对了。”
赵如眉手中凭空出现一把武士刀,小县令在把‘怨’拉到角落后,踩着墙壁跳出三米,忽地跑到她身边手掌擦过武士刀,给她加持了好几个增益技能。
武器锋利 10点,坚固 16点,劈砍强度 7点。
赵如眉手中武士刀再度与赤红鬼碰撞时,从肩部一直砍到底,这丝滑的手感,谁用谁知道。相比昨晚对付赤红鬼所花费气力,她体感要轻松大约四成。
要说修罗副本难度,这敏捷、速度、力量都拉满了的几十个赤红鬼加上‘怨’的干扰,多的不说,团灭一个平均水准跟雪兔相似的六人小队,完全没压力。
赤红鬼之间还有配合,赵如眉这边的赤红鬼虽然多,但论凶险,还是小县令那边更危险。作为干扰因素,只能挨打反击不了的‘怨’全聚在他那边,加持完增益的小县令又拉开了距离。
这批赤红鬼也会分化。
断手断脚断翼都会变成更小的赤红鬼,小的赤红鬼很明白自己的战力,所以它们的主要任务是妨碍敌人进攻,抓腿抓手甚至挂住脖颈等等。
赵如眉一刀砍完逼近的赤红鬼,对于抓住间隙从背后扑过来想扼住她脖颈的小赤红鬼,她听着风声低头,一刀看向再度袭来的赤红鬼。另一只手抓住这种小的,依靠手掌骤然用力捏碎了它的脑袋。
短短五分钟,袭向赵如眉的十几头赤红鬼被杀得七零八落,漆黑的天色都变淡了些。
又是十头赤红鬼扑来,两侧屋顶已经空无一物。小县令那边以退为进,应对十来只‘怨’跟十只赤红鬼虽然进度较慢,但很稳,只要他还在,‘怨’跟对付他的赤红鬼都能牵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