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城
月上枝头, 夜深人静,各坊灯火熄灭,北都城内一片寂静。
夜色中, 一名更夫在长街走过,手中敲打着梆子,声音在黑暗中传出很远。
长街尽头, 一辆马车缓缓行来。车轮压过青石, 发出吱嘎声响。
打着火把的甲士护卫在马车两旁,火光照亮车顶华盖,以硬木打造的车厢覆有青漆, 四角刻有图腾,无不彰显车内人的尊贵身份。
马车行近, 火光照亮,影子在地面拉长。
更夫忙不迭向一旁闪避。
甲士擦身而过, 浑身的煞气和冷意让人头皮发麻。
更夫站在街旁,目送队伍离去, 来不及收回目光, 已是结结实实打了哆嗦。
依照马车的形制, 必是卿无疑。能有虎豹一般的护卫, 全身血腥气,除了常年驻守赵地的公子颢,再不做第二人想。
想起公子颢的战功, 更夫敬佩之余不免又打了个寒颤。搓搓胳膊,嘴里埋怨着带着冷意的夜风, 脑子里不敢继续多想, 重新打起梆子, 沿着长街迈步走去。
马车一路前行, 甲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
火光透过窗缝映入车内,照亮车厢,小憩的公子颢不禁皱眉。
自从回到北都城,他很少有休息的时间。诸多政务军务一起压下来,他每天都是熬油费火,忙得不可开交。
北安侯频繁召见,世子瑒隔三差五找他,朝中卿大夫也是轮番拜见,案上的竹简日日增多,从不见减少,再好的脾气也会暴躁。
何况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在赵地可以去砍狄人,火气很容易发出去。在北都城砍人就不是那么容易。
春耕祭祀告一段落,赵颢本以为能歇息两天,不承想又有麻烦事找上门。
派去南幽国的行人再次无功而返。从去年开始,两国频繁派遣行人,问题不见解决,分歧和矛盾日渐增大。长此以往,终有一日会开启国战。
南幽侯和南幽氏族仗恃地利,以为北安国不敢轻易发兵,逐渐有恃无恐,态度一次比一次傲慢。
行人归来之后,上自北安侯下至卿大夫,无不义愤填膺。
若非找不到对抗瘴气和湿气的有效办法,北安侯早就调集军队,狠狠给南幽国一个教训。
赵颢靠向车壁,捏了捏额角。
今年的春耕安排比往年更加繁琐。
他从郅玄手里买来水车和农耕器具,大范围在赵地推广,取得不错的效果。到过草原新城的卿大夫均有意购买。
按照郅玄的要求,赵颢开价相当高,购买者仍络绎不绝。几笔生意做下来,不只郅玄赚得盆满钵满,他的府库也充盈不少。加上带回城的狄奴,赵颢的府库已经不够用,另外开辟数间库房,专为放置得来的金绢。
除此之外,果酒生意也让他赚了许多。
再有就是价格昂贵的丸药。
赵颢从没有想过,几颗丸药竟然能卖出天价,让氏族们趋之若鹜。
想到丸药的效果,赵颢神情复杂,片刻后轻笑出声。
依照世人对郅玄的印象,恐怕绝不会想到,堂堂西原国国君竟会做这样的 买卖。他却比任何都清楚,那张温润俊秀的面孔下藏着何样的善变和狡黠。
两人成婚后,郅玄对赵颢加深了解,同样的,赵颢也对郅玄有了新的认知。
赵颢必须承认,这场政治联姻带给他的不仅是利益。
他惊叹郅玄的智慧和巧思,也佩服对方的冷静和决断。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却是烛光映照下,铺展在锦缎上的浓烈和缱绻。
色能迷人,情则惑心。
赵颢的眼角泛起晕红,呼吸也变得灼热。似一尊玉人忽然有了温度,陡然间变得炽热,几将周遭焚化。
马车停下,队伍已行至府前。
听到车外声响,赵颢闭上双眼调整呼吸,面色恢复寻常,这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甲士分列两旁,府令亲自守在门前,快行两步迎上来,言世子瑒过府,从傍晚一直等到现在。
“西都城来人。”
听到世子瑒在府内,赵颢习以为常,脚步停也未停。待府令提及郅玄派人送信,神情才发生变化,脚步慢了下来。
“何时?”赵颢问道。
“回家主,今日午后。”府令道,“信在书房,人已妥善安排。”
赵颢点点头,方向一转,没有去往正厅,而是转道书房。
世子瑒得知赵颢回府,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召人前来询问,才知赵颢回府后就去了书房,当即眉头一皱。
山不来就我,我只能去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