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中, 国君仪仗出现在西都城外。
除了提前得到消息的洛弓,包括羊皓和羊夫人在内,没人想到郅玄会在这时抵达。依照惯常行军的速度, 郅玄本该在途中, 要回到西都城,至少还需要三日。
因雪幕遮挡,相距五六步已看不清对面人影。
城头守军看到雪中驰来的队伍, 望见风中飘扬的旗帜,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自然不会有任何动作。
距离接近,数骑飞骑离开队伍,高举玄色旗奔至城下, 高声道:“迎君驾!”
骑士连喊三遍, 城头守军回过神来,忙不迭冲下城墙,在城门处列队。另有数人策马奔向城内,马蹄踏过长街, 沿途高声呼喝, 用刀鞘敲打臂甲。
不多时,国君归来的消息传遍城内。
各坊坊门接连打开,呼啸的寒风席卷而来,扬起鹅毛般的大雪,也无法熄灭众人的热情。
氏族坊内响起车轮声, 接连驰出牛马, 拖拽带有各家图腾的车辆。
国人和庶人裹着厚实的皮袍, 将年幼的孩童包裹在袍子里, 徒步涌向城门。城门前没有位置, 迅速调转方向占据街道两旁。
片刻时间,君驾必经的道路两侧已是人山人海。
城头吹响号角,苍凉悠远。
鼓声持续不断,惊雷一般,震耳欲聋。
众人翘首以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不断向前拥挤,差点推倒维持秩序的甲士和卒伍。
外来商人站在人群中,被西原国人的热情感染,一时间心潮澎湃,万分期待能一睹西原侯的风采。
六卿率百官出城,列队迎接国君。
重病的羊皓强撑着露面,拖着病体登上战车,身上裹了三件斗篷,也遮不住形容枯槁。
羊琦跟随在车旁,时刻留意羊皓的状态。
他本想劝说羊皓留在家中,不要逞强。以父亲的情况,君上肯定不会怪罪。怎奈羊皓一意孤行,坚持要出城迎接君驾。
羊琦无计可施,只能顺从羊皓心愿。
自从出府,羊琦始终提心吊胆,唯恐羊皓病情恶化,没等见到郅玄,在出城途中就倒下去。
见到羊皓的战车,粟虎等人眼底闪过诧异,却也不置一词,不打算多管闲事。
卿大夫们态度漠然,无人上前寒暄,正合羊琦心意。此时此刻,除了关注父亲和即将入城的国君,他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他人,无论善意还是恶意。
号角声再次响起,不是来自城头,而是源于城外。
粟虎等人精神一振,战车陆续停在城门前,遵照礼仪排列,秩序井然。
号角声越来越近,玄色旗帜飘扬在风中。旗上图腾无比鲜明,似荒古巨兽活过来一般,正在风雪中嘶吼咆哮。
国君战车出现的一刻,氏族立即下车,在雪地中肃立,齐声恭迎君驾。
“迎君上!”
粟虎带头,卿大夫紧随其后。
声音传入城内,国人庶人欢呼雀跃,声浪不断攀高,似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山呼海啸一般。
受到热情感染,商人随城民一同高呼,融入欢腾的气氛之中。等回过神来,嗓子已经喊哑,而国君仪仗尚未入城,长街上只有飞骑来回。
城门前,郅玄推开车门,走出车厢,身上的斗篷被风掀起,肆意翻飞。
漆黑的眼底凝聚冰霜,锐利的眸光如有实质。落在人身上,久经沙场的卿大夫也不免胆寒。
氏族们小心抬头,彼此交换眼神,确认不是错觉,心中顿感诧异。
莫非中都城之行不顺利,亦或中途有意外状况,否则君上为何是这副表情?
郅玄单手按剑,目光扫视众人,在羊皓身上稍做停留,很快移开,落在原氏宗人头顶。
原氏宗人名义,出自原氏嫡支,是郅玄祖父的亲兄弟。
原义年逾古稀,身体依旧硬朗,精力充沛,行事颇为公正。郅玄对他的印象向来不错,也曾托付重任。
可惜他辜负了这份重托。
在君驾离开西都城期间,原义一改往日作风,主动参与继承人的争夺,甚至对公子鸣下手!
原氏宗人共有三位,迄今为止,郅玄最信任的就是原义。奈何事与愿违,原义没能守住底线,甚至主动踩线。
郅玄的目光太过尖锐,原义见识过大风大浪,此时也难免心虚。
斗篷遮挡下,原义冒出一身冷汗。遇寒风吹过,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凉意自脊背攀升,迅速蹿至四肢百骸。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郅玄收回目光,下令入城。
战车向两侧分开,卿大夫们站在车旁。待国君仪仗穿过城门,众人才驾车跟随,一路拱卫君驾。
郅玄入城的刹那,欢呼声响彻云 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