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之前三日做铺垫, 郅玄再度罢朝,满朝卿大夫接受良好,无一人提出异议。
至于原因, 大家心照不宣。
聪明人都知三缄其口,沉默是金。
放纵的结果是郅玄一觉睡至午后,成功错过早膳和午膳。撑着酸麻的腰爬起身,实在是五脏庙轰鸣,叫得太过响亮,想无视都做不到。
侍人早有经验, 厨下的灶火整日不熄。
郅玄下令摆膳, 立即有热腾腾的饭菜送上。两道带着辛味的炒菜尤其合郅玄胃口,赵颢尝了一口,同样停不下筷子。
两人吃得痛快,烹菜的厨获得赏赐,捧着两匹绢叩谢君恩, 起身后笑咧嘴,神气十足, 得意洋洋。
这幅样子让人看不惯,却也没人酸言酸语。
谁让别人有真本事,总是能别出心裁,想出奇妙菜式, 迎合君上胃口。换成是自己, 八成比他更得意。
在国君府做事,缺的不是钱, 是脸面。
就算是一块麻布, 只要是国君赏赐, 说出去都是脸面。何况是两匹绢, 摆在家里是何等荣耀。
因为这份赏赐,厨下暗潮涌动,自认有手艺的厨和帮厨都是摩拳擦掌,开始绞尽脑汁,期望自己也能灵机一动,做出合君上胃口的菜肴。不求得到金绢,能得一句半句夸奖,足够对人炫耀,在同辈中独占鳌头。
不提厨下如何竞争,用过膳食,郅玄和赵颢对坐案前,面前铺开一张地图,商讨置换土地。
“玉矿沉于河,开采需要时日。”
既然诚心诚意交换土地,必须将利弊说清楚。含糊其辞不可取,以两人的关系也没必要。
茂商发现的玉矿足有三座,肉眼可见,藏于河床的玉矿储量绝对不小。这样的矿藏难得一见,要换南方的土地,必须足够大,最好能是熟田。
赵颢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翻阅茂商送回的简牍,将相关内容详细摘录,合在一处浏览,最终选定一处,决定用两倍土地交换。
之所以是两倍,全因熟田太少,只能用荒地凑数。
“地需开垦,或将数年。”
r /> 中原地广人稀,中原之外更甚。
南方气候湿热,密林遍布瘴气,野兽猛禽随处可见。分封在此的诸侯,不提今日如何,先祖无不是筚路蓝缕,从无到有。耗尽几代人的心血,才能建起城池扎下根基。
赵颢出身北地,如今执政南方,考虑问题的方式需要改变。切合当地实际才是根本,套用北安国的条令和做法明显不合时宜。
郅玄要换地,本身没有问题。
考虑到玉之尊贵,赵颢相信透出消息之后,氏族皆会举双手赞成,同意做这笔交易。
但他没有马上点头。
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只看眼前利益,也不能只站在氏族阶层考虑问题,这是他从郅玄身上学到的经验。
考虑氏族利益不要紧,不能抛开国人和庶人。
用土地换玉矿,划出的地界很有讲究,氏族封地不能动,自然百般乐意,不会有任何阻挠。国人的土地凭借战功获取,也不会遭受损失,还有机会从中得利。
庶人怎么办?
在登上君位之前,赵颢曾详细了解过南赵国国情。
和北地不同,南赵国的庶人少数为氏族和国人耕种,更多是开垦荒地。这样的土地不记录在册,平时不收税,若被划走也没 处说理。
赵颢曾有计划,仿效郅玄的做法,鼓励庶人开荒,专门进行造册,收取一定田税,逐渐将这些土地合法化。
郅玄提出换地打乱他的计划。
以玉矿的价值,氏族不愿错过,必定提议取无主田地。如此一来,恐会引发南赵边境动荡,绝非赵颢乐见。
南赵国内本就不算太平,旧氏族暂时蛰伏却没有根除,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死灰复燃。南迁的氏族尚未就职,待到入朝,和本土氏族势必有一场争夺。
南幽侯当政时,朝政被氏族把持,连年横征暴敛,国内矛盾尖锐,经济状况岌岌可危。
赵颢接手之后,武力压服旧氏族,政治军事双管齐下,军队内部明显好转,经济状况却一直没有得到改善。
赵颢急需找一条出路,这也是他转道西都城,造访郅玄的重要原因。
治大国若烹小鲜,凡事依靠武力,短期内没有任何问题,长期存在不小的隐患。
赵颢有暴君之相,却非真正的暴虐。
在治理国家上,他和郅玄一样眼光独到,能做到仁政爱民。
赵颢没有隐瞒郅玄,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他此行本为求策,自然没什么好隐瞒。加上置换土地一事,他总要让郅玄知晓真实情况,明白自己的为难之处。
“原来如此。”
听完赵颢的讲述,郅玄恍然大悟。
难怪之前提出换地,赵颢明明心动却不松口,原来根源竟在南赵国内。
听对方的口气,是在向自己问策?
郅玄坐直身体,手指轻敲膝盖,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帮忙,如果帮忙,是否能从中得益。
非是他铁石心肠,而是在其位谋其政,私情和国事不能混淆,绝不能混为一谈。
身为一国之君,为国家争取利益理所应当。
职责所在,恋爱脑绝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