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游戏内外解密并未结束。
也许他们能够由此得到一些更加重要的线索,陈词再三确定他自己在医院陪着傅天河就好,陈念这才不是特别放心地跟着沙弗莱回去。
他们得抓紧时间,尽量把线索全都串联起来,如今这个局面可不适合拖着,谁知道傅天河会不会突然产生新的状况?
傅天河跑走一事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从顶层到回收站的某条路上,所有街道都被紧急封锁。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很难得到相关的讯息,顶多是茶余饭后讨论上一阵,过不了几天,就会把这事忘到脑后。
但它可瞒不住顶层的许多人。
能在顶层生活,都会有自己的关系网,消息就这样口耳相传的散播出去,有关Ashes的恐慌如同一朵阴云,再度笼罩在信标上空。
白塔又来找过一趟,当时陈念还没走,正和陈词坐在病房里,讨论着傅天河的情况。
两人还没从血液过滤的虚弱中缓过劲来,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面色也苍白,白塔的人此时过来,自然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陈念气得要死,上次沙弗莱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这群人都还贼心不死。
说什么“他们一路追到回收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安全起见,应该和感染者彻底分开”,都是一群睁着眼说瞎话,裹了小脑的傻.逼吧!
“精神科就在楼下,我和我哥可不负责为你们看脑,噢,可能医生也觉得难办,毕竟你们可是痘上长了张脸,连脑子这种东西都没有呢。”
陈念非常不客气地,为他们展示了十八年来在地下城里学到的东西。
沙弗莱一直都在管他说脏话,陈念也就都克制着自己,但他实在忍不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陈词是你们的亲爹,管这管那,你们对自己父母这么尽孝了没?”
白塔的几位负责人被骂得狗血淋头,满脸惊愕,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眼前这个泼皮般的少年,简直超乎他们的想象,他们多在这间病房里待上一秒钟,双耳就会经受更深一分的荼毒。
只是能做到这个份上,脸皮必然厚到常人难以匹敌。
知道陈念不好惹,他们便将矛头对准了陈词,试图从十几年来一直在他们掌控中的哥哥下手。
“陈词少爷,您一直都是最冷静、最明事理的人,你也该知道,眼前的情况不容乐观,您身上肩负着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的性命,万一出现意外,那可是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他是一个感染长达十五年的晚期患者,随时都有挺不过去的可能,您没有必要为了他,搭上自己的未来。”
“虽然将标记洗去会有点麻烦,但和之后的好处相比,暂时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道貌岸然的姿态简直让人作呕,陈念眉头紧皱地回头,就看到陈词放在膝盖上双手握紧拳头。
他的哥哥一声不吭,那双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是陈词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愤怒”。
是啊,将标记洗去,对他来说只会带来暂时的痛苦,但对傅天河呢,他本就性命垂危,到现在都没有苏醒,洗去标记无异于直接要了他的命。
陈词深吸口气。
管理员紧盯着他,唇角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就知道,情感淡漠的陈词,会做出最有利,最理智的回答——
“滚。”
明明只有短短一个字,却让房间内的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除了陈念,其他人都不知道陈词已经恢复了感情,他们只当是这段时间以来,陈词跟着陈念学坏了,还想继续劝说。
然而铺天盖地的精神力重压下来,剥夺了他们呼吸的权利。
这不是陈词以来一贯使用的加大重力,那样的威慑实在太轻太轻了,他直接逼迫所有人停止呼吸。
在众多骤然瞪大的眼睛和惊恐视线中,几十秒过去,大家的脸逐渐变红,然后变白,窒息感让他们忍不住抬起双手,抓挠脖子和胸口。
然而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缓解,明明周围就充满着空气,却怎么都没办法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持续到一分半时,肺活量最小,同时也是身形最为瘦弱的女性管理人员,终于支撑不住,她两眼翻白,口唇泛紫,就要身形不稳地倒地。
在她周身的精神力撤去了。
终于获得了重新呼吸的权利,她立刻猛地深吸一口气,差点被呛到。
她趴在病房的地板上,捂着胸口剧烈呼吸,满脸是生理性的眼泪,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能够呼吸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随着其他人胸中的氧气被消耗殆尽,他们接二连三的失去所有力量,几近窒息地摔倒。
陈词终于撤去了全部精神力。
他冷冷地望着这些满脸青紫的人,再一次道:“滚。”
世界终于安静了。
陈念张着嘴,震惊得无以复加。
从月亮雨的行事风格上,他就知道陈词非常得狠,之前他们更是合伙整制过路恒,然而这一次,哥哥真切让他感到恐惧。
他知道陈词是真的生气了。
陈词盯着被匆忙带上的房门,跌跌撞撞的凌乱脚步彻底消失在了耳边。
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究竟是怎么在白塔里生活了十八年的?此前他竟然从未拒绝过,无论是众多繁复又无聊的课程,还是严苛到变态的禁足令,他竟然都一直忍受着?
陈念倒了杯水,递给他:“消消气,消消气。”
从那之后,白塔彻底消失在了兄弟俩面前。
如今两天过去,陈词也从愤怒和悲伤中缓过劲来,他就像个刚明事理的孩子,慢慢接受,并理解众多从未有过的感情。
面对傅天河,他从心脏连带着每一根神经抽痛,却又离奇的安宁。
面对陈念,他全然放松,能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去想。
面对沙弗莱,他信赖,也明白了幼时Alpha的众多苦楚。
面对关注着傅天河情况的医护人员,泛上的情绪应该叫做“感激”。
陈词走出医院大门,他在街边站了会儿,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天矢大道。”他言简意赅道。
四十分钟后,陈词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是辰砂顶层的一处富人区,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联排的别墅,阁楼上的花草肆意绽放。
陈词走到小区门口,朝正在值班的门卫点了下头,这是他来到小区的第三天,轮岗的门卫已经认得他了。
陈词进入到小区,他从众多前院中走过,最终来到一栋别墅前。
他迈上台阶,抬手敲了敲房门。
半分钟后,门在他面前自动打开。
陈词走了进去,为他开门的是智控系统,别墅的主人,那位已有九十高龄的老人正窝在客厅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来了。”听到陈词走近,他才双手撑着躺椅扶手,直起身。
老人双目浑浊,脸上松弛的皮肉层层叠叠,是再典型不过的年迈模样,他眉目和蔼,并不惹人畏惧。
“班尼特先生。”陈词轻声道。
约翰·班尼特,当今世界上最好的义眼制造师。
和唐纳德初次见面时,收藏家对傅天河的义眼表露出了浓厚的兴趣,傅天河谎称义眼是由班尼特大师手工打造的。
如今Alpha口中的大师就坐在陈词面前。
以陈词的身份地位,想要拜访班尼特并非难事。
班尼特站起身,无需言语,和陈词一同前去他的工作室。
三天前,班尼特收到了一通来自皇宫的邮件,邮件的内容有些出乎意料,陈家少爷陈词,想要从他那里学习制作义眼的手艺。
和助理简单商量后,班尼特同意了。
陈词立刻登门拜访,他独自前来,还带了些伴手礼,他想班尼特表明了自己的意图,态度诚恳。
“殿下为什么想学这个呢?”
在决定是否传授技巧之前,班尼特需要弄清,这位陈词少爷是单纯的一时兴起,还是真正想要学到技术。
陈词给他讲了自己和傅天河的故事。
在陈词的讲述中,有一个因为视神经母细胞瘤而摘除眼球的Alpha,他从六岁时起就佩戴义眼,那是一颗他母亲弄来的金色眼球,在阳光照射下,会如流沙般灿烂。
后来,他们遇到了一个性格变态的收藏家,收藏家看上了Alpha的眼睛,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弄到手,后来趁他们不备,将两人绑架。
收藏家以他为诱饵,逼迫Alpha将那颗佩戴了十五年之久的义眼取出。
走投无路之下,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Alpha将手指伸进眼眶,将那颗早已和血肉融合到一起的眼球扣了出来。
珍贵的眼球沾染鲜血,滚落到收藏家脚底,被一脚踩碎。
收藏家只是想亲眼看到Alpha失去眼球后,痛苦的丑态。
饶是班尼特见多识广,也因陈词讲述的故事动容——
少年想要为他失去了义眼的爱人,重新制作一颗眼睛,填充那空洞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