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知临再是天资卓越,在到达分神期之前,周家主和云家家主对他也仅仅只是防备而已,说不得多么警惕,毕竟时氏上下一千余人都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个规规矩矩,时知临带着那几个残兵败将又能做些什么?
……
周赟与父亲传讯过后就离开了黑色竹堡,却不知不仅仅他传讯的内容已经却都被时知临收入眼底,就连时知临本尊也正在他的身后。
之前和周赟来黑色竹堡时,时知临就带了一张替身符进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和替身符制造出来的替身掉了个包,让替身回去,自己则隐匿了身形跟在周赟身后。
就如同周家主对他的不屑一般,时知临也压根没有将周氏的阵法放在眼里。
之前他曾在周家藏书阁看过了周氏大部分古籍,发现周氏对于上古阵法的研究其实算不上多么深刻,反而对于一些借用阵法有损阴德的事情干得熟练。
时知临当时好奇心起,曾对远竹坞的阵法做过大量的研究,最终发现周氏的阵法根本不是周氏对外宣称的“上古大阵”,而是一种环环相扣的变阵,这种阵法说起来并不比上古大阵简单,甚至可以说更难。
那么周氏为何不肯说出远竹坞的真实阵法呢?
因为这个阵法的核心所在是汲取。
汲取周围的一切可以汲取的东西,生命力、气运、灵气等等,利用这些来组成了一个风水机关变阵,令远竹坞中茂林修竹,处处清雅灵蕴,远竹坞外三十里外的一座曾经小有名气的灵山却沦为了寸草不生的死山。
那山上、山下、山附近的树木、草兽、人类,无一存活。
时知临还在舅舅给他的卷宗上见过这桩几百年前的悬案,当时查了许久也没查出原因,即便是现在也无人怀疑过周家,因为远竹坞离那儿太远,周家家主也是出了名的温和好说话,谁也不会往这个方向猜。
就连时知临知道此事也是因为回溯镜将上一代周家家主与属下议事的场景重现。他不但看到了周氏利用他人生机换来繁荣,还看到了周氏阵法的一次次改良和为此填进去的人命。
时知临敢说,就连周赟都不如他对远竹坞的阵法了如指掌。
此刻,时知临站在了之前周赟与周家主传讯时站的位置,眼前的博古架上,放了香炉摆件,件件清雅不凡,放在外头想来也能叫出天价。
可时知临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停留,而是迅速地毫无规律地拨动博古架上的每一样物品,有的转向朝南,有的转向朝北,有的置换位置,还有的扭过半圈后又重新扭了回来。
一番操作之后,眼前毫无动静。
时知临却丝毫不意外,他手轻轻一扬,一道纯粹的土系灵气自最下角的玉石流入,玉石发出金光,金系灵气游走至侧上方的香炉,香炉里的水系灵气化作炉烟袅袅升起,钻入上方的青铜骏马摆件,发出猛烈红光……
灵气便是如此游走,直至五行灵气全部运转出现,才听到咔嚓一声,一条递到出现在时知临眼前。
他走了下去,穿过漆黑的甬道,到了一间小而干净的石室。
这里面,藏着周氏最大的秘密。
……
几日后,天山掌门出关,匆匆赶到了周家。
时隔三月,时知临才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师尊。
玉干道长见到他便关切道:“一切可好?”
时知临压下心中酸涩,轻轻点头:“弟子一切都好。”
玉干道长这才放了心,沉声对周家主道:“周家主扣押下我的徒儿是何意?”
周家主自然不认,温和道:“玉干道长,当初曜灵道君独自一人在外,又离天山距离甚远,我作为世伯实在不忍心他在外颠簸受苦才将他接来周家小住,您这番话太严重了。”
玉干道长冷冷哼了一声,“既如此,现在我已经来了,要将知临带走,周家主应该没有异议吧?”
周家主面不改色:“自然该如此,您是曜灵道君的师尊,带他走最合适不过。”说着,他转身看向时知临,略带担忧和关切道:“知临,周伯伯之前说过的话全都算数,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时知临不想看他虚伪的嘴脸,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淡淡颔首道:“谢谢周家主这段时日的关照,知临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周家主眼底笑意微微凝滞,然而也不过一瞬,便爽朗道:“那周伯伯便等着了。”
出乎时知临预料的是,周家主真的就只是寒暄了一番,没一会儿就让玉干道长将他带走了。
直到回了天山,站在无垠殿内,接受了师兄师姐的慰问后,时知临才恍惚有了实感。
玉干道长也担心时知临的状态,道:“快去休息吧,有任何事都明日再说。”
面对师尊慈爱的目光,时知临眼眶微酸,本想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咽了下去,低声道:“那弟子先告退。”
玉干道长点点头,等时知临走出了一截,还能听到他叮嘱九清师兄和知繁师姐:“这几日你们多多看顾知临,不要让他独处。”
时知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沿着熟悉的山路走到了小院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切,恍若隔世。
身后,有人叫他:“小师叔?”
时知临转头,就见辛天和躲在一棵树后,见真是他,眼睛一亮便跑了出来,停在他面前时,摸出了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道:“小师叔,这是山下的云片糕,我记得你很喜欢的,你现在像吃吗?”
时知临目光落在木匣上,嘴角弯了弯:“谢谢。”
辛天和抿了抿唇,打开盖子,道:“店家说这一次的云片糕做得比往日甜一些 ,我记得小师叔最爱吃甜的了,就将这一匣子留给你了,你试试是不是真的更甜?”
时知临看到他眼底的紧张担忧,拿起一块云片糕放在嘴里,柔软的点心在口中化开,如同云朵般轻盈,丝丝甜意仿若能驱散阴云:“很甜。”
辛天和眼睛一亮,将匣子递给时知临,开心道:“小师叔如果喜欢,我明日下山再给你买。”
时知临揉了揉他的脑袋:“哪需要你买,小师叔不是说过,日后你的点心都由小师叔买吗?”
辛天和点点头:“那下次下山,小师叔给我买吧。”
之后的几日,时知临的小院都无比热闹,来来往往的同窗师兄弟,或是邀他下棋、或是请他品茶,还有找他论道的,试吃的下山的……从日出到日暮,没有一刻沉寂。
时知临有时候也会产生某种虚幻又恍惚的想法,感觉一切都还没发生,他依旧还是那个在舅舅与兄长庇护下的孩子,可等到夜深人静,睁眼无眠时,他就能清晰的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又是一年月圆日,时知临走到窗边,若有所思地看到落在地上的清辉,原来就到中秋了吗?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彩绳,转身拿出回溯镜,再一次进入了时氏灭门
那一日。
穿过一地尸体,走进兄长的书房,然后跪在凌乱成一团的地上,一点一点找出四根五彩绳,将其中一条系在手腕上后,又将另外三条收入怀中,最终,终于能在这一地血泊之中,安心的闭上双眼。
端午已过,中秋月圆是个好日子,就让凶手们血债血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