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亮愣了一愣,心想到底是能当男主的人,果然也有点气量:
“世子谬赞了。”
高铎连连摇头,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我在家中习练技击,父王曾为我搜罗了无数的高手。本以为阅历既多,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与向使君交手,才知道井底之蛙,到底不能议论天地之大。”
男主态度如此谦虚坦率,向亮心中都不免微微有了好感。然而高铎停了一停,却又吐出来一句颇为震撼的话:
“——只是向使君人杰之资,时所罕见,如此屈身于衡阳王府,不觉得心有余恨么?”
向亮微微一呆,脱口而出:“什么?”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当今之世,非主择臣,臣亦择主。”高铎缓缓道:“衡阳王暗弱昏聩,本非明主,实在不能尽主君之才。我军即将南下,兵锋所到,无不披靡。向使君难道不为自己稍作打算吗?”
说罢,他紧紧盯住了向亮的脸——对方或许会心动,或许会直言反驳,甚至可能会怒气爆发,将自己一行人都痛打一顿。但无论如何,他也能在那个面若好女却狡诈险恶的衡阳王心中种下一根刺来,动摇这江陵城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势……
——然而出乎意料,向亮只是摇头叹了口气,投来了非常怪异的目光。
“好好打灰。”向亮淡淡道:“打得好的加餐,打不好没饭吃。”
高铎木然片刻,终于微微一躬身:“是。”
·
总的来说,高铎这种cosplay王朗王司徒的举动没激起任何波澜,也就是汇报的时候沐晨听到两句,哈哈笑了一笑。但随后他想到男主那爆了表的好感度,立刻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男主倒是不知道衡阳王对自己举动的看法,眼见着等了半天都没人来收拾自己,高铎心思渐渐再度活跃起来。下午三点的时候,他们十几个人在暴力威慑下终于把石灰石和黏土块全部打碎,将碎石粉末送到了郊外的段柯段工处——这几日要修筑城防巩固房屋,段工在此处修建了一个小型水泥窑,最近都在测试出品。
男主几人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段柯令人在搅拌水泥加速干燥,刹那间泥水翻滚灰尘四溅,在场的人都连连打着喷嚏。
高铎将装着粉末的木桶推到段柯旁,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坑粘稠的泥巴,心下又是鄙夷又是厌恶——他虽然不知道这坑里是什么,但八成是衡阳王闲极无聊的愚蠢招数。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城内主帅还闲置着这么多壮丁无所事事,却驱赶来玩弄这种泥巴一样的污秽……简直是昔日王凝之召鬼卒抵御孙恩的招数,愚蠢也无过于此了!
不过,想想自己被这样的蠢货用阴谋俘虏,还要虚与委蛇做此贱役,高铎就更郁闷了。
且留有用之身。他只能咬着牙再次劝慰自己:等大军南下,我再收拾那个小人……
高铎将木桶堆放到土窑边,等着冗长的地位登记完毕,才折身回走,打算去赶一碗热饭——衡阳王虽然卑鄙无耻,还以下贱的劳役羞辱他们,但好歹一日两餐的供应还算上佳,他也就勉强能够忍耐。他推着独轮车经过段柯身边,抬眼一扫却微微
一呆:一个多时辰之前,这里还是浑浊一片的泥塘泥坑,现在竟然平滑干燥,宛如是一面暗沉的石镜?
段柯对着记录表头也不抬,压根没关注周围的目光——为了预备快速修筑城墙建构工事,这几天他都在试验速干水泥的成分。前几次实验要么干燥时间太长要么强度不够,这一次他已经精心调整配方,还额外加入了现代的速凝强化剂,要是还不行,那真得去撞墙了。
他仔细看了看配料表,核对之后确定无误,终于转头招呼旁边的人,示意开始实验。
两个壮汉抬上了一盆腥臊的沸腾热油,从头往上一淋。水泥镜面光滑铮亮,丝毫没有开裂的纹路。
段柯点点头,记了几笔:“初步检测一,抗热胀冷缩的能力还不错。下一个。”
这次上来的是三个披甲壮汉,手上各自拎着一把少说两三百斤重的重锤。三人费劲力气将重锤举高,而后奋力一砸——只听当一声巨响,壮汉们被震得仰翻在地,重锤脱手飞出。而水泥依然稳固坚实,乃至完好无损。
段柯又点了点头:按现代标准还得加大冲击力。但在古代攻城手段极为匮乏,这种程度的强度应该完全足够了。如果再加入钢筋,那么——
他一念还没转完,就突然觉得身后被人猛地一扯,一转头发现了男主的那张放大的俊脸,只不过亢奋得满脸通红。
段柯立刻就懵了,他下意识开口:“什么?”
高铎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他哆嗦着想要开口,开口告诉这位段先生,他做出的乃是足以扭转战局、一举定鼎的神物——只要有了这种物事,从此守备坚城易如反掌,而骑兵重甲将大受重挫——如果堡垒高墙顷刻铸成,那么整个攻守之势——不,整个天下大势,都将为此改变、扭转,走向完全不可预知的方向……
高铎周身都在发抖。某种来自于家族军事天赋的敏锐在他血液里沸腾起伏,嘶吼着警告他他面前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神迹,怎样可以改变天下的造物……然而他眼光微微一转,却看到泥潭边上的几个壮汉已经神色严肃,匆匆赶来了。
来不及多说什么了。高铎猛地拽下了自己的龙脑香佩,借着遮挡迅即塞入了段柯衣袖。段柯懵逼依旧还没反应,就听到对面男主小声开口:
“段先生,如北兵南下事有不测,你只要举出这龙脑,便可保无恙——”
这样的人物,一定要为自己所用!
·
段柯回到餐桌汇报情况时,脑子还在嗡嗡的响。
“这枚龙脑香很珍贵啊,据说是他母亲送的呢。”沐晨接过了龙脑香佩,细细把玩后,忽地抬头发问:“——所以,该不会是他喜欢你吧?”
“喜——什么?放你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