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举措言简意赅平白如花,涪陵王读着读着却是心惊肉跳:第一条大棒横扫清理一切,等同于是一日之间更换了整个朝廷,就算是北兵南下改朝换代,都断断不会有这样迅猛干净的政治替换;而第二条——第二条干脆是在刨整个南朝的根——建康城历经数朝,豪强势族盘根错节不计其数,恐怕没有哪个皇帝能查清他们的底细,知道这些贵家隐匿的人口。如果要一一清查整顿,无异于对所有豪强宣战!
想到此处,他甚至不由得抬头扫视,目光滑过一个个趴伏的身体。但出乎意料,哪怕在这样大的动作前面,地上所有的人也是恭敬匍匐,丝毫没有一丁点的异动。
——或许也是不敢有一丁点的异动。
涪陵王强自平息心绪,转身走回马队。侍卫环绕中衡阳王靠着一匹骏马,神色却并不好看。眼见涪陵王传旨回来,他还摇了摇头。
“用一种迷信取代另一种迷信,绝对不是长远之计。”他听到自己的侄子在低声感慨:“扫盲和义务教育必须尽快安排。”
涪陵王当然听不懂那些怪里怪气的词。他心下只是不自主地有些疑惑——以坞堡前这千余人的举动,分明已经对衡阳王俯首帖耳、真心归附,哪怕叫他们立刻去死,恐怕都不会眨一下眉头……有这样如臂使指的死士忠仆,普天下的君主都会欣悦安然,自己的这个古怪侄子——又是在忧虑些什么呢?
沐晨感慨完毕,挥手让涪陵王退下,却也稍稍沉默。虽说他一心想摆脱这种不正常的迷狂,但心下也知道局限——以穿越者如今的这点人力,能在江陵与建康两地维持治理就差不多到了极限,短时间是真没有教育和扫盲的本钱。
尽管如此,也要稍作预备。他沉吟片刻,转头问王治:“顾问组有什么安排?”
按照之前的专家决议,在以强力夺取政权之后,就必须迅速建立秩序组织劳动。一是确立穿越者的权威;二则是控制人口,避免流氓混杂生事。
王治稍微一想,很快回忆了起来。
“喔,很简单。”他道:“初来乍到,首先是留个好印象。所以基本有两个。第一是安排卫生,把城内上下好好做个清洁和整修……”
沐晨微微一愣:“这里也要建设全国文明城市?中央的任务都压到中古时代了?”
“什么文明城市?!”王治瞥了他一眼:“医疗组的意见,说是不打扫干净怕有疫情……第二嘛,是关于治安&#303...
40;。这是向亮牵头负责的,他们说要搞个什么……扫黑除恶?”
沐晨又呆了一呆,左右望了一眼后,才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这真不是中央的专项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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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易诚骑马离开后的当日下午,宇文永就派出亲信随从,向徐州城内禀告了中军的变故。
理所当然的,徐州刺史刚刚听闻此事,便惊吓过度险些发狂——周王在北朝威福自专,隐约已经算半个皇帝,这样的人物在南征的当口暴死于徐州郊外,上上下下的人还想活下来一个么?
在这种狂暴情绪的极端刺激下,刺史几乎是咆哮着下令让城内卫队直奔中军,拘捕了营帐中所有的将领,统统押解到了府衙——现在泰山压顶危在旦夕,城中官吏情绪几近崩溃,再也顾不了什么军中的规矩和体统了!
等军中将领押到,刺史郡守只是稍作拷问,便被刺激得又是暴走,险些一口气堵在胸口。
“火雨?!爆炸?!天坑?!”刺史再也顾不得什么贵人的体面,一口唾沫横扫过公堂:“犯下这样的十恶大罪,还要虚词狡辩,恫吓上下。尔等以为本府的刀不利么?”
说罢,他猛然从案前站起,一把拔出了左近侍卫的佩刀!
北朝刺史都是上马之君下马治民的狠角,激愤之下拔刀杀人是常事。然而宇文永跪坐于地,抬头仰视面前明晃晃的刀刃,神色之间却丝毫没有畏惧惊骇,反而是一种漠然与空虚后的疲倦。他微微闭目,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欺骗明府呢?校场天坑现在,明府一验便知。”
徐州刺史赫赫冷笑,眼白之中却全是血丝。
“你以为装疯卖傻,狡言惑众,就能逃得一死么?”他轻声道:“我——”
话音未落,就听到府衙外轰隆一声巨响,而后地板墙壁嘎吱作响,就连堂内的合抱木柱都在微微抖动。刺史始料未及,惊惶之下向堂外奔去。眼前堂内众人随之狂奔,宇文永惨然一笑,却是跪坐在地一动不动,任由震落的灰尘溅满全身。
刺史推门出府抬头张望,却见西南角储存军需的武库上光芒闪耀,俨然腾腾升起了一个火热的太阳!
在汹涌的气浪火光映射下,他身后传来了宇文永幽幽的声音:
“明府现在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