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被夜明珠吓得大惊小怪的时候, 王治与向亮一干人其实是相当无所谓的——向亮在特种兵训练中接触过完整的放射性知识；王治对x光探伤、碳十四测定之类更是熟稔之极，双方都对辐射极为了解，当然不会有沐晨那种无知而引发的恐惧。

当然, 话虽是如此说, 为了消除那种常见的辐射恐惧, 王治还是让人拿来了备用的盖革计数器，打算报个数字让沐晨安心。这种计数器是军方物资, 稳固结实故障率极低，但在操作便捷性上就相当不友好。王治拎着这个笨重的塑料砖头盯了好一阵，才辨认出老旧的电子管显示器上跳动的数字, 但后面的符号就是怪异之极，实在难以辨认了：

“1, 5……这后面的单位是什么来着？”

向亮唔了一声，随意探过头来：

“你不认识很正常, 这是军队里面的简写。”他漫不经心道：“应该是毫西弗——卧槽，5毫西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向亮声音骤然拔高，迅疾伸手抢过了王治手上的仪器，仔细辨别以后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 真是5毫西弗！”

于是王治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化了——5毫西弗是什么概念？在日常中，平民能接触到的最大剂量的辐射不过是x光和ct, 全身上下照射一次，最多也不过是0.1毫西弗的剂量；而国家标准中规定的公众最大辐射剂量，一年也只有区区1毫西弗。而部队到此不过区区几个小时，读数就已经往10毫西弗在走——他们置身于此, 等于是在接连不断的拍x光片。这里的环境本底辐射之强, 简直可以媲美专业实验室的放射性工作环境了！

这里离湖边还有五六米远, 中间尚且有草木树林遮蔽。而湖面上沐晨等人首当其冲，那时时刻刻遭受的都是强剂量辐射！

刹那之间王治便是头皮发麻、下意识便抢过对讲机发出了警报。但无线电那头沐晨犹自懵懂，对这样剧烈的变动完全来不及反应过来：

“什么？”

“那玩意儿是超高强度的放射源！”王治咬牙切齿：“辐射高得不得了——”

为了说明严重情况，他脑子一转，从喉咙里又蹦出一句：

“——以现在的辐射量，你基本等于是无保护站在福岛上……”

沐晨终于有了反应：

“——卧槽？！”

·

直到感叹词不受控制的出口之后，沐晨才咯噔一声，登觉事情不对——他居然将这卧槽说出了声！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什么“卧槽”、“奶奶的”之类措辞，已经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甚至可以在日常闲谈中加上那么几句，作为有意思的佐料。但对于中古时代的高层贵族来说，大庭广众口出秽语，那就是极为粗鲁、纯粹不可想象的事了。说白了大家都是体面人，私底下勾心斗角男盗女娼那是实在难免，但当着同一阶层的权贵辱骂脏话大失风度，那就是令人侧目的粗鄙举止了。就算真是忍无可忍，那骂的也是“竖子”、“虫豸”、“贼子”一类，毫无杀伤力的文明用语。

当年齐威王不过是忍无可忍，张口骂了周天子一句...

“而母婢也”，尚且被郑重记录、为天下所笑。何况沐晨今天大为失态，居然□□裸骂出这样的粗鄙之语，那自然是出格尴尬到了极点。他心中暗暗叫苦，一面是盯着那盈盈发光的夜明珠胆战心惊，绞尽脑汁的琢磨着怎么悄悄拉开距离；另一面则是瞥着乌程王的脸色，生怕这人被冒犯后失去理智，搞出什么惊人的花样

当然，他倒不担心什么武力上的威胁，但玉石俱焚总是叫人顾虑。而王治也在耳机反复强调，让沐晨千万注意夜明珠的动静——这玩意儿的放射强度虽然高得可怕，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直接危险；但要是夜明珠破碎开裂炸出粉末，那吸入肺部之后，内辐射才是最大的麻烦。

于是张口吐完这句不受控制的脏话之后，沐晨便呆呆僵在了原地，下意识便有些手足无措。对面乌程王脸色变幻数次，却出乎意料没有发怒，只是表情有些难看。

沐晨心中稍稍松一口气，一边在背后狂打手势，示意两名战士赶紧将游船划开，一面在心中反复琢磨，嘀咕着是不是该出言解释两句：

“这个……”

乌程王抬了抬手，却是扶住了他身侧那要命的宝贝。

“无妨。”乌程王淡淡道：“夜明珠炼丹之后，服用丹药的人总会有那么一点急躁……看来丹方历经改进，这效力还是没有变化。”

沐晨张了张嘴，下意识间却觉得惊悚万分——听这位王爷的口气，拿高辐射夜明珠嗑药估计已经在北朝上层蔚然成风广泛流传，数量都多到能总结出朴素的经验教训了……虽说对古代的迷信愚昧早有预计，但能作出人体辐射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死，那估计也是能上史书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指望用辐射变异出仙人来么？莫名还有点暗黑科幻流的惊悚感。

他勉强笑了一笑，紧张的打量着夜明珠上危险的辉光。耳机里现在是嘈杂一片，王治已经在无线电里向他高声提醒，说现在找不到可用的防护服，但已经派人拆下了铅合金板，让他找准时机就赶紧上岸，利用铅板隔绝辐射……

所幸到现在系统还没有发出健康警报，看来短时间的辐射危害还算可控。

但可控归可控，这个弃船登岸的时机可不大好找。沐晨再次盯了一眼夜明珠，终于勉强露出了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