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半夜被穿越团队丁硫醇袭击之后, 因为臭味剂实在过于强效,偏殿中的大臣权贵几乎是瞬间就躺倒了个七七八八,在被砸开屋顶的偏殿里吹了半夜的冷风。等臭气稍稍挥发,巡视的特种部队才预备好全服武装, 把这群人拖出来冲洗整理, 而后全部扔进了皇城冷宫□□。
这群人物都是北朝当权的皇亲贵戚, 恐怕自生下来还没有遭过这种大罪;外加着惊怒之下五内沸腾,第二天早上便毫无悬念的统统生了病,一个个都发高烧说起了胡话。穿越团队对此早有估计, 派了医疗组的专人来照顾这些尊贵的俘虏。一开始医疗兵只以为是简单的应激性感冒症状,但注射了退烧药与抗生素后却发现情况不对——躺在床上的诸位大臣倒是很快退烧了,但神智却并未随着体温恢复正常,反而是出现了极为怪诞的呓语、抽搐、乃至于更严重的谵妄颠倒,明显有癫痫的迹象。
一开始顾问们还以为是臭味剂出了差错, 但仔细检查后却大为吃惊。被选入特种部队的医疗兵都有过大量的演习实验, 对药物滥用的治疗已经是熟稔之极,看了几项指标后立刻就摸清了怪异症状的来路——这俨然是长期服用成瘾性药物后神经被创伤的表现;这东西常见于现代的各个戒毒所与康复中心,但怎么会在几个古人的身上找到?
这份报告汇报上去, 那是理所当然的在现代顾问团中激起了惊愕。相比于皇城门外那些叩头流血痛哭流涕的贵胄子弟,囚禁在冷宫中的大臣在症状上要明显得多。光看看病床上诸位显贵辗转哀号时鼻涕眼泪铺天盖地的样子,那只要是对禁毒宣传稍微有一点了解,猜都能猜出病因来。
但正因为能猜出病因来, 这事情才叫人大惑不解:中古时代如此落后的生产力, 高致瘾性的药物是从何而来?一群人在别院里面面相觑不得其解,最后还是齐王拨来通报皇城消息的心腹消息灵通, 在行礼之后小声给了自家主子的推测, 说这些宗室大臣都是与皇帝走得亲近的炼丹道友, 往日里每每群聚宫中议论仙药,为求长生无所不至;如果被皇帝贬斥,那只要七八天内入不得宫,往往就会有这种涕泗横流、暴躁易怒的症状。
“宗室贵戚被皇帝熏陶,于求仙问道最是热衷。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闻。”心腹叉手禀报:“只是我家主子素来与皇室不睦,所以不清楚这些人交接中的内情……”
沐晨等人没有在意这心腹似有似无的撇清,反而是被他吐露的事情给震了一跳:
“丹药?求仙?”
心腹恭敬叉手,老老实实交代了齐王府能掌握的整个来龙去脉。因为宗室闹事局势不稳,齐王迫切需要穿越团队的鼎力支持,因而在情报分享上显得格外真诚,将什么宫闱秘闻劲爆猛料毫无保留倒了个一清二楚。
据心腹交代,北朝这边寻仙问道的气氛一直颇为浓厚,到先朝宣宗皇帝时崇信愈发虔诚,不但修建寺庙布施珍宝,还亲自注释经书宣讲法理;晚年(实际也只有二十余岁)时多次重病,祈求长生愈发急迫,甚至有辟谷绝食乃至刺血为墨书写经书的惊人举动。耳濡目染之下,当今皇帝那更是仙道丹术的疯狂票友,因为大...
权旁落在国事中插不了手,干脆就在皇宫搞了个炼丹爱好者同盟,将朝中亲近皇室的宗亲贵族尽数拉进群内,大家其乐融融开始交流丹道法术的珍贵心得。
当然,这种宗教求仙活动纯粹是皇室圈子的内部联谊;像齐王之类与皇权格格不入的重臣,自然就没有躬逢盛会的资格了。因此皇宫内炼制丹药的细节,齐王也是不甚了了,仅隐约有些耳闻。
心腹反复申明这一点,无非是要在衡阳王府面前与皇帝坚决划清界限。但王治仔仔细细听完,却是呵呵一声冷笑。
“什么炼丹求道,无非是借着小圈子拉拢亲戚罢了。”他平静道:“无非是效法汉武帝组建羽林郎的故智。但羽林郎好歹还有个天子游猎的幌子,像他这样开炼丹同好交流会,‘不问苍生问鬼神’,层次上未免也太低级了……”
这句话把心腹直接顶得愣住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怪词还在其次,最为惊人的却是衡阳王府那种堪称粗鲁的直率坦白。说实话彼此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齐王怎么会不明白皇帝以炼丹为名义收拢帝党的用意?但明白归明白,这天底下哪里有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发表政治阴谋的道理?!大家都是当权执政的要角,彼此之间总得含蓄一点吧!
——衡阳王府不要面子的么?
心腹无语至极,但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得如实禀报。所幸衡阳王府已经把事情说破,他要解释起来也就……不太尴尬了:
“我家主人也曾思虑至此,但皇帝防备甚严,很难查出什么底细来。”他低声道:“但我们多方打听,也知道过一点消息。皇帝对丹道素来热衷,每过十日,便要轮流将亲贵大臣们招入宫中炼丹论道,称作‘侍丹’,上下都视为是极大的宠信。但数年之前,太后的侄子阳新侯曾经忤逆圣意,被皇帝逐出炼丹房外,不许入值侍丹。阳新侯惊惧之下竟然一举病倒。当时小人随着王爷前去视疾,见那阳新侯的症状,就与今日冷宫内的诸位大臣一模一样……”
说到此处,心腹微微犹豫,但想到齐王“坦诚以对”的交代,还是一咬牙齿,说出了他亲眼所见的怪相。
“……当日阳新侯也是躺在床上抽搐呻\\吟,口吐白沫。但太医奉命诊脉的时候,我却瞧见他手臂上竟然上吧累累,一道一道都是爪痕。太医私下告诉我们,只说这是阳新侯病中惊悸,自己用手硬生生挠出来的。不仅如此,每到夜深人静无人看守的时候,阳新侯还会痛哭流涕汗流浃背,乃至于失声哭喊、呕吐失禁。我们听着这症状如此厉害,还以为阳新侯大限已至,似乎已经命在须臾。太后的亲侄子被皇帝活活吓死,恐怕朝局立刻就会有变动。结果——结果——”
说到此处,心腹迟疑了片刻,俨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结果太医诊治后不过数日,皇帝便被太后说动,再召阳新侯入宫。而入宫后不过数日,阳新侯竟然病体大愈,生龙活虎的自己回了府。”
王治挑了挑眉毛。在古代那种高度紧张扭曲的政治氛围中,被皇帝惊吓后忧愤暴卒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死法;甚至史书列传,还得专门整出个\"以忧薨\"的特有名词出来。但忧愤重病之后,居然数日内就能妙手回春一切如旧,这手段未免也过于立竿见影;再参照那所谓“阳新侯”发病时的症状……...
他与向亮对视一眼,终于云淡风轻的发问:
“如此忧虑致疾的状况,就只有阳新侯一例么?”
这一句话便算是接上了榫,表明衡阳王府对此已有估计。心腹面部微微一僵,才终于躬身作答:
“自阳新侯病愈之后,我家主人便时时留心,发觉能入宫侍奉丹药的大臣中,但凡被驱逐出外不能入值,那用不了十几日的功夫,便往往会有这样抽搐挣扎、不可自控地怪相。但这些显贵众口一词,都说是天威难测、惊惧致病。但只要被皇帝宽赦再次入宫,病症总能迅速消失……”
听到此处,向亮不由转头看了这心腹一眼。虽说这人言语含糊,但话外之音却已经是昭然若揭。显然齐王也不是白痴,在朝中看了这么多回时起时灭的惊悸怪病,心中恐怕早就是疑窦大生。只不过苦于中古时代见识所限,始终不能解释疑惑。
当然,莫说齐王一个古人意料不到,就是向亮也想象不出这样疯狂的剧情。如果齐王所言属实,那么皇帝的炼丹房恐怕就绝不止是招揽部署联络感情,那种驱逐之后生不如死的惨酷经历,分明更近似于毒\\枭以药物控制人质的手段。
但正因为如此,向亮才感到不解。以药物控制手下可并不是轻松的操作;毒\\品这种东西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使用者堕落癫狂的速度远超想象,只要剂量稍微控制不当,那就不是控制而是杀人。药物控制能够真正落地,那也是仰仗于现代化学技术迅速发展,筛选出了毒害性稍低的化合物……但一个连基本常识都一无所知的古代人,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减毒药物?
向亮回头扫了一眼,能从诸位现代人的脸上看到一模一样的迷惑。当然,迷惑归迷惑,现下的事情却近乎一目了然了:宫中所谓的炼丹房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功勋卓著,估计已经炼出了某种毒害较低的成瘾药物;而药物以炼丹的名义扩散传播;亲近皇室的宗亲大臣便首当其冲,估计都已经被某种未知的药物控制,自此心胆俱丧俯首帖耳,沦为皇帝的傀儡;甚至——皇城外那些扣阙血谏,而今正在慷慨激昂、为天下侧目的宗室子弟们……
既然丹药的效力如此强劲,那么怎么皇帝能爱惜外物,不赏赐给至亲至爱的心腹懿亲呢?
向亮嘴边噙着一点笑意,一面是感概北朝皇帝的心狠手辣恶毒狡猾,另一面则是颇有些冷嘲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