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回宗—
外面虫鸣不止, 楚俏睁开眼。
他依然躺在入阵时的那间寺庙里,周围乱糟糟的。
不少人本来在弃庙中别处摩挲、打探,看有没有能再次激活阵法的方式。但是, 倏然间,不知是听谁惊呼了一声, 叫道:
“师兄!”
而后旁人都纷纷一激灵,朝他这边看过来。
再接着, 就是纷杂踏来的脚步声。虽然眼前尚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但是楚俏明白,自己应该是给他们围住了。
他们都像是不可置信, 如同围着什么稀罕玩意儿, 在楚俏身边打转。
有人冲出去呼唤外面的修士;有人端来水, 叫他的名字喂给他喝;还有人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楚俏心里又累又难过, 根本说不出话。只唇稍稍颤了颤, 没来得及出声, 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 是在长风派。他自己的卧房中。
师门内的余下弟子,将他连夜送回门中了。
眼前依然是那些熟悉的,热切的脸庞。见楚俏睁开眼,徐睿然顿时欣喜万分地说:
“师兄!!”
楚俏抿了抿唇, 勉强应了一声“嗯”。
——不然, 他怕这大嗓门的师弟会执着地一直叫到他出言回复为止。
那样整个师门的门窗都十分危险, 估计会给叫得直颤。抖索下来几扇。
而在外边的人听见,见他声音如此洪亮悲切, 八成还以为楚俏是“过去了”。
“师兄醒来就好, 师兄醒来就好!”
徐睿然怆然说:“我们的都担心得不得了!一起去的那些个小子, 也不知道回门来禀告一声——他们担心受处罚,一直瞒了两天,才派人来山上送信!”
那时候,两天的时间,楚俏和牧尤已经在阵里遇见焚海焱尊了。
“师兄你没事就好。”
徐睿然看楚俏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伤,也没有一丝不对的地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欢欣道:“我等数天都未合眼,一直在此处等着师兄醒来!师兄要是有一根头发丝不好,我都要拿那些混账们是问!”
“......”
楚俏见大家都围着他,一股劫后余生、安然度过的模样。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感觉给别人添麻烦了。低低地哑声解释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那岂是担心的问题?”
围着他的师弟们都笑嘻嘻说:“自从师兄离了门派,我们都没好好吃上几顿饭!全在担心师兄呢!”
“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众人喜笑颜开,没有一丝觉得差了点什么的样子。楚俏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
“牧尤他......”
牧尤是和他一块儿跌入阵中的。此时楚俏出来了,他却不见踪影。
可是宗门上下,却全然像没有收过这个弟子一般,仿佛不曾存在过这个人。问也不曾问一声。
楚俏不知道是他本身就在门内不受他人欢迎,也无人在意他的死活;还是大家已经默认了他凶多吉少,却并不在乎。
他不由自己主动开口,想知道有没有也存在些和牧尤相关的线索。
“他是魔族&#30...
340;人。”
然而,楚俏刚一开口,徐睿然的脸就沉了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同楚俏说道:“师兄,你还不知道罢?——你们那个阵,是魔族设下的!”
原来,在楚俏和牧尤跌入情浓阵法后不久,长风派的弟子们就急成了一锅乱粥。他们一面派人去宗门内报信,请求支援;另一拨人则围着阵法团团转,反复研究。
可无论是留下的人,还是听闻消息赶来的门内弟子,都对这个阵法产生同一个共识:
这只怕是魔族的东西。
上面有很浓重的魔族之息。
而后来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无法再次启动它,只能在阵法外干着急。
——“只有魔族的人才能将其激活”,成为所有人的心照不宣的事实。
于是,第一个触碰它引出这场纷端的牧尤,也毫无疑问,自然是魔族内应了。
“我早看那小子不对劲!”
徐睿然愤愤道:“他在宗门内,本就是来历不明之人!平常也少言少语,不同其他人来往,可疑得很!也就是师兄心善,上一次才饶他一命,不然,早早将他打死,也不会惹出后面的这些事!可是他呢?却恩将仇报,将师兄卷入这样的事中!——”
楚俏:“......”
倒也没有很心善。
楚俏心想着,他不久前才在阵法内把牧尤一个人丢在里边等死,自己独自逃生出来呢......
而且之前说牧尤偷盗碧落铃的事,也是......
想到此,楚俏眼睛黯了黯,有些事不大方便在这儿讲......
“那你们可曾有他的线索?”
楚俏低声说。
牧尤是肯定不会死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以何等的方式逃生......
“师兄要找他?”
徐睿然的眼中划过一丝诧然。
但很快,他顿了顿,旋即自以为反应过来。又道:“也是!他胆敢卧底到我长风派中,怎可以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应当把他找回来,好好收拾他,叫他知道厉害!——还是师兄想的周道!”
楚俏:“.........”
倒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无论他说什么,这群门派内的弟子都会以一种全新的途径去理解,然后再实施。
跟上个世界的小混混小弟们一样......属实是把事情常常办的殊途同归。
“师兄若要找这小子,就交给我去办!”
领悟过来之后,徐睿然主动请缨,道:“师兄留在门内好好修养,不用担心别的。牧尤这小子只要还活着,我一定把他捉到师兄面前来请罪!”
牧尤之所以能激活阵法,应当是因为他体内的那一半魔血。可是,大概当时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如此落入险境,完全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楚俏此时担心的,只是牧尤没死,他称王之后,会怎样对待自己的这一个小小的长风派?
要早些做点打算才是......不然到时候,只怕会完全措手不及。
请罪什么的自然不必......重要的是要准备好提前跑路。
...
楚俏点头道:“好。你去查。只是不要太过明显,容易打草惊蛇。只查到有关他的任何线索,都回来禀告我就好了。”
楚俏难得支使他做一件事,此时徐睿然心里美得不行。很感责任重大地道:“师兄放心。我一定办的让师兄满意!”
说着,这名人高马大的修士不免又心里升腾起一股凄凉感,道:“哎!这偌大一个长风派,看着虽人多,可是实际上,又有多少能真正为师兄尽心办事的?也就只有我徐睿然一个罢了!”
楚俏:“.........”
“师兄放心,我就是您座下狼犬。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豁出命去把您吩咐的事情办到!”
楚俏着实不好意思,脸上绯红绯红的,赶紧道:
“你们、你们没事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徐睿然几个师弟这才恋恋不舍地给楚俏掖上被子,小心翼翼地又检查了一圈,非常难舍难分地退出去了。
看着门渐渐关合上的缝隙,楚俏怔怔想到:
不知道牧尤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他,还好么?
***
楚俏离去时的荧光已经散了。变得如同阵阵星点,碎裂在牧尤面前。
牧尤还怔怔地保持着楚俏离开时,他俯下身去的那个姿势——
他说了,叫他低头来听他讲话的......
牧尤想。
他很高兴能再离楚俏那麼近一次,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段时光里。
但是,没有想到......
面容邪魅的焚海焱尊见此场景,爆发出一阵无所顾忌的大笑来: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他像是见到什么极其罕见、极其愉悦的场景,一步步朝牧尤走去。要更仔细地欣赏一下牧尤此刻的心碎表情。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一贯是魔族的作风。
“怎么样,你很心痛么?”
他饶有意趣地问道:“你的心爱之人,抛弃了你啊!——”
牧尤的身上也在泛起阵阵荧光。但是与楚俏不同,这些荧光并不是要送他出去,而是要将他碎裂成一瓣瓣碎片。
牧尤低垂着眼,唇抿的死紧。没说话。
“没有想到吧。在一个被子里盖着聊天的感情,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啧啧啧。”
俊美公子在添油加火。
“你即将成为我的阵法里新的养料,和其他死在这里的人一样。”
他说:“但是,你本可以不必死在这里——只要你和你的小师兄,修一修那欢喜之法,岂不是你好他好大家好?”
“更何况,他那样好看,修起来一定很愉悦吧!”
牧尤依然没说话。
焚海焱尊俯下身去,凑近了牧尤的眼睫。想看他有没有掉眼泪,在这最后的时刻难过的哭鼻子。
“他好讨厌你啊。”
没有看到意向中的场景,焚海焱尊有些失望。所以他继续煽风点火:“宁可叫你死,也不和你双修诶。他是不是很恨你?”
牧尤:“...
.........”
少年原本一直在沉默。但是在此时,终于忍不住一般,在焚海焱尊靠近他的刹那间猛地打开他的手——
“滚开!”
他呵斥这一直往他脆弱软肋上猛烈扎针的魔修。
“你竟然还想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
焚海焱尊被揍了,但是他很高兴。恶劣地挑起一线笑,道:“笨啊,肯定不是你啊!”
“.........”
牧尤的泪,终于落下来。
一滴一滴,淌在石板上。
但是尽管如此,他的眼泪却和他的身体一样,逐渐变得透明化,如同没有保管妥善的瓷器,要一片片碎裂开、初雪一样化去。
“喜欢你,会舍得叫你去死么?”
焚海焱尊继续讨厌人地说。
“你们是进我的情浓阵法以来,第一个没有靠双修出去的人。他们以前都是抢着修的——顶多是在谁上谁下的问题上有点纠纷。你们啊......哎,可惜!可惜!”
这个话痨的尊者像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惹人嫌的程度。在牧尤根本不给他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仍然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
他想起楚俏刚穿进来的时候,那为牧尤哭得眼眶和鼻尖红红的模样。
于是禁不住心里一动。转头又兴趣满满地问牧尤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挽救之法——你师兄何许人等,家住哪方?要不这样,你很恨他对不对?我去帮你报仇好不好?”
......我去替你和他修好不好?
焚海焱尊还是放不下楚俏那哭起来可怜巴巴又我见犹怜的委屈样子。
很想叫他再哭一哭。
专门哭给自己看。
然后他会更坏心地弄痛他的。
“.........”
然而,如同察觉出焚海炎尊那点根本掩藏不住的小心思,牧尤冷冷地看着他,漠然道:
“你做梦。”
“哎,都快死了,还这等嘴硬。”
于是焚海焱尊很失望地说:“你不告诉我也不要紧。大不了,我自己去查就是了!顶多就是麻烦一些......我最近也比较忙。”
魔族本来也不乐意行走人间。他们待在他们的领地,适宜他们修行的灵气更加充沛。
这次如此麻烦地找到长风派来,又制造出那麼多祸端,主要是因为他们长伯、也就是魔族魔尊丢了一个孩子。
据说是早些年留在人间的一个遗腹子,现在孩子大了,魔尊却始终还没有找到,心里惦记着,就遣了焚海焱尊来找。
焚海焱尊也很期待见见这位表弟,所以才一直满修真界晃荡。
眼下,因为意外传进情浓阵法的两人他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不得不再去办一办正事了。
于是焚海炎尊撑膝站起身来,说道:“抱歉,我就不等到你断气再走了。你独自在这里等会儿吧,应该也挺快。用不了多久。实在等不及,你也可以一头撞到墙壁上,加下速——”
“我还有要事要办,先行一步。”
然而,就在他走到洞穴门口,踏出第一步,石窑内骤然传来牧尤撕心裂肺的哭声。
焚海焱尊脚步微微一顿。
他面无表...
情,接着往前走去。
但是下一刻,石洞内所有的筑造都剧烈的摇动起来,像是因为主人的情绪不稳,在一同啕哭。
焚海焱尊脸上流露出吃惊的神情——
在他的这个阵法内,他就是阵法的主人,阵法的神。
阵法内的一切都无法越过他而产生不被允许的变故——
除非......
俊俏男子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心中产生一股荒谬、但是又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猜测......
他猛然转过身,朝牧尤看过去。
只见少年身上的碎裂痕迹已经全部修复完好,如同从未陷入过死阵那般。
除此之外,整个阵法中的灵力、修为都在向他汇聚而去,为他所用。
牧尤的修为在刹那间暴涨......
在仅仅只是顷刻之间,他在远不是焚海炎尊敌手的情况下,骤然跃至与焚海焱尊持平......甚至还在不停地继续变强!
不过转瞬,牧尤就成为了这个阵法新的神......!!
焚海焱尊讶然地看着这名少年的变化,许久,他低声呢喃着道:
“这是......这是魔修才有的本事。”
“这孩子、是王尊的遗腹子?”
第17章探听
楚俏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一只徐睿然给他叠的千纸鹤。
因为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楚俏很想出去看看。不要老是卧床。
但是不知道师弟们怎么回事,竟然还管起他这个掌门师兄来了!
徐睿然找了一大群师兄弟,每天过来给他叠纸艺。一会儿是纸鹤,一会儿是纸花......还有纸□□。
楚俏摁着纸□□的屁股,摁一下它就跳一下。又乖又好笑。
【系统,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