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玲玲跟在容远的身后, 去找了前面一户找到了阿彪大哥,阿彪大哥人如其名,是个络腮胡子的壮实汉子。
一看见陈玲玲就问容远:“你带小姑娘去干吗?”
“下虾篓子, 玲玲没看见过。”容远叫陈玲玲跟上。
“小姑娘爬上爬下不方便,更何况是城里来的。”阿彪大哥说。
“谁说城里的小姑娘爬不了山?”
前世,商界有好几位商界巨佬喜欢徒步旅行, 攀登珠峰, 戈壁探险,亚马逊荒野求生, 总之,钱多了就开始折腾, 所以她专门针对这些高端客户设计了专业线路,又要让他们尽情作, 又要保障他们的安全。
有些线路陈玲玲还会自己先走一遍, 后来跟某位巨佬聊天的时候, 她侃侃而谈, 直达对方内心, 人家就邀请她组队,一起走。
这是高端客户, 又是可以在商业上提携自己的前辈, 陪着巨佬一起花钱找罪受, 来了这么一趟, 巨佬跟他志趣相投的朋友聊起,他的朋友也邀请她一起。
不用陪吃陪喝陪。睡, 只要陪受罪, 陈玲玲欣然, 受罪受多了也就进了他们的圈子, 有了他们的支持,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三十不到,就能把作为公司创始人的老头赶下台的缘故。
否则就跟商场上一个朋友似的,有个超长待机的爸爸,五十五了,被老头子说罢免就罢免。
陈玲玲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选的地方都是非常偏的,从陡坡上下去,下到湖边,那些地方人烟稀少,水又比较浅,寻常船只过不来,水质清澈,来得人少,虾就多。
陈玲玲跨过来,翻过去,丝毫没有滞缓,容远下虾篓子,陈玲玲跃跃欲试,容远把虾篓子给她,她听他的讲解,下进水里。
“小姑娘,厉害啊!可真不像城里姑娘。”
“城里姑娘是怎么样的?”
“我们村来了好几个知青,刚开始跑几步路就喘。”阿彪大哥说
陈玲玲见机会来了,借口:“奶奶来的时候也这样吗?”
“许老师?她是被押着过来的,都说她是大资本家的女儿,是思想有问题的老右。那时候全村的马桶全是放在一起刷,许老师就轮到刷马桶。她只能干,又不能反抗的喽。反正脏活累活,她干得多,成分不好吗?都这样。这已经算好的了,她还有被……”
听着阿彪大哥说的那些事情,陈玲玲心头收紧,为奶奶心疼。
“要是别人恐怕受不了就死了,得亏许老师是真坚强,撑了下来。”阿彪大哥声音里是无限的感慨。
确实如此,她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阿彪又说:“咱们村那时候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阿远家隔壁的小四儿出生的时候,踏莲花生,就是脚先出来,四儿他妈只剩下一口气了,接生婆都回绝了,让准备后事。许老师上门说,要不让她试试?她先给四儿妈扎针扎醒了,再把孩子推进去,伸手进进去把孩子倒了位子摸出来。救了母子俩的命。”
“那为什么不送医院呢?”陈玲玲一脸不解地问。
“送医院?我们离开县城医院,四十多里地儿,靠着拖拉机震过去,人都震死了。”
热身差不多了,切入正题,陈玲玲皱着眉头,“阿彪大哥,我就是不明白,在江城我家人也让我和奶奶划清界限,可我听来听去,就没发现奶奶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你知道吗?”
因为此处人烟稀少,加上又是容远和陈玲玲两个孩子都是许老师家的孩子,阿彪说话也就没有了顾忌:“因为她家里有一袋上面全是外国字的咖啡。说她跟外国人联系。主要还是她的家人在外头……”
听了半天,陈玲玲没有听到一点点新鲜事,就是她在江城听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这么点事情,作兴把人往死了整?”
阿彪大哥用看天真傻孩子的神情说,“小妹妹啊!你还真 是小,阿彪大哥不跟你多说了。”
“阿彪大哥,您在想想,奶奶确实没有其他事?”
“我没有老糊涂。当时我才二十多岁的大小伙,我还是民兵连长,轮到看守这些黑五类的,我怎么不清楚?翻来覆去就那么一点点事。”阿彪摇头。
陈玲玲愤愤地说:“就这?我七岁没有妈妈,我爸娶了后妈,我一直希望许奶奶能回来照顾我,可是他们都跟我说许奶奶犯下很大的错误,让我跟她划清界限,让我不能跟她有任何往来。我一直以为奶奶杀人放火了,原来就这么点事?”
“什么叫就这?”阿彪大哥说,“那个时候大家伙儿都分得很清楚,夫妻俩为了自己的想法不同,都能打架打到要离婚,这个算是很严重的问题,好不好?”
“反正我是知道了,我是不会跟奶奶划清界限的。”陈玲玲一副小姑娘脾气,气鼓鼓地往山上走。
陈玲玲回到家的时候,奶奶给她做的布衫已经洗了,天气热,下午阳光烈,已经晒干了。
村广播响起来,提醒大家今天晚上打谷场上有读报学习会,让全体社员一起去。
晚上一家子喝了玉米糁子粥配上红薯,陈玲玲穿上那件蓝印花布衫,入乡随俗,跟着容远和奶奶一起拿了小板凳,早早地去打谷场。
说是早,打谷场上早就有比他们更早的了,三五成群在一起聊天,一位婶子看见他们招手:“许老师,来这里。”
许奶奶过去跟那位婶子一起坐下,听婶子说:“我早就来占好位子了,这里亮堂。”
陈玲玲抬头看电线杆子上绑了一盏小太阳,这个地方刚好灯光最强,适合做针线。
原来婶子们是为了占这种太阳灯底下的位子,能够坐着聊天的同时还能纳鞋底儿。
容远跟奶奶说:“奶奶你看着位子,我带玲玲去找萤火虫。”
“去吧!”
陈玲玲跟着容远在天色还有一丝光亮的田埂上走,看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躲在毛豆叶子上,容远给陈玲玲扬手,他手里拿了一个咖啡色的玻璃药品:“给你抓几个,等下你挂在蚊帐里。”
陈玲玲点头,容远给她扑了好几个,萤火虫在玻璃瓶,瓶盖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细孔,一闪一闪地亮晶晶。
“小伙子,很能干啊!以后花小姑娘肯定有一手。”
“……”容远愣了一下,“什么啊?这是我小时,我妈妈这么哄我的,你简直了,明明是我好心。”
容远要被她给气死了,她什么都有说法,真的拿她没办法。
打谷场上的大喇叭响了起来:“社员都到了吗?我们的大会马上要开始了。大家都坐下来,女同志纳鞋底儿就纳鞋底儿,不要喳喳叫,跟捅翻了喜鹊窝似的,安安静静成不成?抽烟的男同志坐到下风口,不要影响女同志。大家要自觉,我们才能好好学习新的政策,提高觉悟。”
陈玲玲听见这个开场白,瞬间兴趣就来了特别想听听农村开社员大会是怎么回事。
她带着瓶子飞快地奔跑到奶奶身边,上头手里拿着萤火虫瓶子:“奶奶看!”
许奶奶拿着瓶子:“等下放蚊帐里。”
“嗯!”陈玲玲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一个婶子看见陈玲玲穿着蓝印花布衬衫叫:“许老师,你说咱们乡下的土布衫子为什么穿在你家外孙女身上就不土呢?”
正在前面广播的那位大叔沉着一张脸:“张秀娣,咋咋呼呼什么?不知道开会吗?还有那个站着地的小姑娘,你不是我们生产队的吧?不是我们生产队的,不用参加读报会,可以回去了。”
哎呀!被抓包了呢!陈玲玲立刻大声拍马屁:“叔,我是江城来的,奶奶说跟您学习最新的政策特别有体会,让我过来也听听。”
“啊!许老师这么说的吗?她 是个文化人,我那点就算了,不入她老人家的法眼。”穿着无袖褂子的大叔,摸着自己的脑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