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中国成立之前, 其实汉字简化运动已经搞了几十年,只是一直没成气候。
二十世纪初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推动了汉字简化运动的发展。直到1935年,简化汉字运动进入了第一个高...潮。上海文化教育出版界形成了手头字运动, 由一群大师牵头,推行了第一批300个简体字。同年, 南京国民zf教育部公布了《第一批简体字表》,打算推行324个简体字, 只是可惜后续因为战乱, 未能按照原计划推行。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 汉字简化工作重新被提上了议程,并为此专门成立了中国文字改革协会, 邀请了全中国最权威的汉语言大师编写新中国第一批简体字,吴松孺教授就是其中的一员。
乐景望着挂在吴教授客厅墙壁上的一幅幅汉字, 每一个字都有好几种不同的写法, 比如“閻,阎, 闫”、“菑,災, 灾”、“凰, 皇”、“餐, 喰, 歺”等等,其中有很多汉字的简化版本并没有流传后世,应该是被淘汰了。
吴松孺兴致勃勃问道:“你觉得我简化的字怎么样?”
乐景迟疑了一下, 吴松孺立刻摆了摆手, 鼓励道:“有什么建议你就尽管提, 不必有什么心理包袱。一号首长早就指示了我们, 必须要充分考虑采纳来自社会各界的意见,一切从实际出发,在满足人民群众日常生活需求的同时,也不能割裂历史。”
他睁着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睡觉熬成的兔子眼,摇了摇头,感慨道:“汉字简化是一个大工程,稍有不慎影响的就是华夏千年文化传承,我这心里也是拿不定注意啊。”
方同志也附和道:“对,小黎同志也是国内中文系出身,又在哥大进修了东亚历史,中西合璧之下,你的想法也许会给我们的汉字简化工作带来启发。”
方同志这番话也用了一点小心眼,不动声色的向吴松孺科普介绍了一下黎望旌的优势。吴松孺教授作为国学大师,黎望旌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眼,他这辈子都受用不尽。也是黎望旌这个人对了他的胃口,要是换了旁人,他才不会多这个嘴。
“我觉得有些字简化太过了。”乐景就实话实说道:“就比如这个餐,写成歺,固然简洁了,却失去了美感,也失去了这个汉字本身的形意。汉字毕竟是象形文字。”
吴松孺眼睛一亮,看着乐景目光越发满意,他激动的说:“就是这么个道理!我们简化汉字的原则就是尽量在古籍里寻找古代就有的简化体,大多数简体字都从古有之,就比如这个時間的‘時’,简体写成了时,这个时也并不是我们一拍脑袋就创造的,是收录在汉代史游《急就章》里的古字,明清一些大家也有广泛使用“时”字,时,寸日,用尺子丈量太阳光,字形也符合我们对时间的定义。所以我们把它拿出来,让它在新时代作为简体字流传下去。”
“現在我的好多同事走进了误区,简化汉字时一味追求简洁,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就像你说的那个歺字,这是歹的通假字,和餐又有什么关系?”
乐景深以为然,“是啊,汉化简化必须充分结合古代历史和字形,忽略了字形和字义的简化字,人民群众也不会买账。”
吴松孺笑眯眯的点点头,仿佛不经意间问道:“你本科就读的是哪所学校?”
乐景:“是西南联大。”
“原来是西南联大的学生。”吴松孺恍然,笑容越发和蔼可亲,“建国前,我在西南联大教古代汉语,你似乎也选过我的课,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面熟。”
方同志惊喜道:“原来黎望旌曾经是您的学生。”
乐景:……
他连忙紧急翻动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还真从记忆的旮旯角里找到了有关吴教授的零星回忆。
西南联大大神云集,原主大小也算是个普通学霸,也是从小远近闻名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是在西南联大无数学神的衬托下,生生被比成了学渣和废物点心,在班里就是个没啥存在感的小透明。
原主也选过吴教授的课不假。但是吴教授治学严谨,对学生要求很高,开学没多久就紧急突击了一场小测,小测没及格的学生直接被吴教授退课处理了,原主自然也是被退课中的一员。
……这件事因为太丢人了,被原主深深压在了记忆深处,乐景要是不仔细找都找不到这段黑历史。
“侥幸上过您几次课,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没能通过您的入堂考试。”乐景低下头做羞忏状。
吴松孺这回倒是好说话了,他笑呵呵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是我当时出的题太难了,不怪你。”
大名鼎鼎的严师吴松孺教授突然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好说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
他捋了捋花白胡子,望着乐景的眼睛精光四射,“你留洋这些年,学识也应该长进了不少,正好可以给我打打下手,也算是重续师徒情谊了。”
乐景:……
老爷子说了半天,铺垫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啊。怪不得他这回一改原主记忆中孤傲冷厉寡言大师风范,对他慈眉善目滔滔不绝就像亲爷爷教孙子。
想想也是,汉字简化毕竟是一个大工程,现在全中国都没多 少受过高等教育的读书人,特别是海外留学生中超过70%的学生都是学的理工科,像原主这样正统中文系出身又留洋归来的留学生,现在全中国都找不出三百人,所以哪怕原主之前是个吴松孺看不上眼的学渣,现在也容不得他挑三拣四了,能骗到就是胜利。
其实不用吴松孺主动邀请,乐景之前已经动了心思想要参与到汉字的简化工作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