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世春送膳时,尚且有些忐忑,怕这位矜贵的公子会瞧不上这碗粥。
谁料他不仅将这粥吃得干净,还郑重同他道了句:“谭保长费心了。”
谭世春忙道不费心,接过桌案上的空碗,正要出去,却听得霍珏在身后道:“谭保长,朝廷马上便会派人前来赈灾,有宗大人在,灾银定会切切实实落在你们身上,重建家园指日可待。”
谭世春猛一转身,激动得手里的碗差点摔下,道:“当……当真?朝廷当真会派人前来?”
霍珏颔首,清隽的眉眼难得温和,“此次地动起于上元夜,朝廷自是不敢懈怠。”
霍珏说到此,微微一顿,又道:“霍某已离家数日,午后便会启程归去。此间之事,自会有宗大人替你们周旋。”
谭世春登时老泪盈眶。
他知霍珏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前日出门访友,路过谭家村,发现了地动的先兆,这才留了下来,带他们避过一难。
谭世春哽声道:“老叟嘴拙,大恩不言谢,唯祝霍公子此去金榜题名,前途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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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刻,霍珏登上马车。
车辕辚辚,马声萧萧。
阴沉的天色下,无数劫后余生的临安百姓跟在车后,走了大半里方才停下。
何舟远远地便听得一人大声道:“霍公子御街夸官之日,临安百姓定前往盛京,与公子同贺。”
这话车里的霍珏自然也听到了,他面色无波,阖上眼,想的不是地动,不是御街夸官,而是前日清晨,他离开时,姜黎依依不舍同他道的那句:“霍珏,你要早点回来。”
临安离盛京数百里之远,便是马不停蹄也要差不多一日的时间,到得霍府,已是明日。
也不知,她为他做的平安灯,可还是从前的那盏莲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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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街霍府。
主院的寝屋里,刻着“昭明静嘉”四字的平安灯正静静搁于桌案上。
姜黎走过去,轻轻转动灯面,另一侧的灯画便露了出来。
只见淡黄的灯纸里,一人身着青色布衣,头顶一根木簪束发;另一人身着藕色襦裙,手提一盏琉璃灯。
两个小人并肩走在街上,眉目含笑。
姜黎目光在那穿青色衣裳的小人上顿了下,半晌,悠悠叹一声。
桃朱从外头送早膳进来,见姜黎叹息,便问道:“夫人可是没睡好?”
姜黎轻“嗯”一声,她的的确确一大早便被窗外叩叩作响的风雪声吵醒了,这会眼皮底下还泛着些青影呢。
她其实不是一个浅眠的人。
从前不说是风雪声了,就是打雷声都很难将她弄醒。
大抵是因着霍珏不在的缘故罢。
她习惯了有他在身侧,习惯被他拥在怀里,习惯了每日醒来时那声暗暗哑哑的“阿黎”。
他不在,她便也睡得不安稳了。
说来,霍珏出门也有四日了。
前两日临安城地龙翻身,听说震源便在城东的谭家村,那里的屋宇全都化成了碎片。
好在地龙翻身之前,县令大人及时率领百姓出了城,若不然,定然要死伤无数了。
姜黎自打知晓了地动的消息,心里便悬了起来。
霍珏只道他有要事要去寻一个故人,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去哪里寻的人。若是去的地方恰恰好就在临安城附近,岂不是危险极了?
姜黎正想着,门外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朱尚未踏门入内,轻快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夫人,公子回来啦!”
姜黎一听,也顾不得吃早膳了,提起裙角急匆匆往外走。
穿过游廊,月门,绕过影壁,正要穿过垂花门,迎面便撞进一个带着风霜寒意的怀抱里。
这怀抱实在是太熟悉了,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是谁。
姜黎揪住那人的袖摆,仰起脸 ,弯起眉眼,笑着喊道:“霍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