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您这当时到底娶的是谁?”入京的亲贵嘶了一声问道。
这京中一会儿思琪公主才是王后,一会儿又是尚朝的皇帝,其中简直乱七八糟,让他连王后是男是女,甚至是谁都快分不清了。
“自然是要登基的那位。”沈醇整理着腰间的挂饰道。
“那如今王后登基,南溪怎么办?”亲贵磕巴了两下。
“南溪与尚朝不是好 好的往来通商,有何问题?”沈醇问道。
“子嗣问题。”亲贵说道。
“亲贵中不是生了那么多,到时候挑品行能力出众的为王就是。”沈醇转眸看向他道。
那亲贵本想反驳,却是愣了一下:“这……”
“若亲贵中挑不出德行能力出众的,到百姓中挑也可。”沈醇笑道。
“臣明白了。”亲贵跪地道。
王位这种事素来轮不到他们,也无人敢轻易觊觎,更何况大王的王位可是天神所授,若是夺了,先不说其他亲贵同不同意,百姓都不能同意,名不正言不顺,必然会坐不稳。
但大王若愿意让位,便代表他们的名正言顺,既是一个孩子不行,多生养些,总能培养出才能出众的。
权力牵及自身,亲贵们对于子嗣上的事没了多余的话,沈醇也难得清净了下来。
只是这样的事只适用于草原,尚朝君臣礼教太深,反而难以像南溪那么自在。
登基大典,诸方来贺,齐语白身着帝服,在礼炮声中登上了帝位,转身就座,帝服铺陈,冠上十二毓皆静,殿内殿外官员叩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语白坐在那处,一眼便可看遍群臣,居高临下,无人在侧,他轻沉一口气道:“平身。”
一语定天下。
白日登基,诸事皆安,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京中狂欢之时,夜晚则设了宴会,宴请各方来客。
朝臣入座,但听太监高呼:“陛下驾到!”
群臣跪拜,齐语白在搀扶下上了高座道:“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皆起。
齐语白示意,太监高呼:“宣各国使臣觐见!”
他一出声,宫中高呼传递之声不断,又有声音传了回来。
“车居国使臣觐见!”
声传不断,数位穿着窄袖的男子入了大殿,纷纷跪地行礼:“拜见尚朝陛下。”
“平身。”齐语白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服饰,难免多看了两眼。
“谢陛下,我车居国王听闻尚朝新帝登基,特遣我等来向陛下献上贺礼,恭贺登基之喜,愿陛下江山千秋万代。”对方为首之人再行礼。
“多谢,贵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齐语白与之寒暄一二。
礼单呈上时他们入了座,又闻高呼之声。
“南溪国使臣觐见!”
齐语白藏在袖中的手一紧,虽知他不会来,可听到这个名字,心绪却再也难以平静了,方才还在小心观看车居国服饰的群臣皆是正襟危坐,不敢窥视帝颜,便只能看向了通往宴会的门口。
南溪国,先帝在时曾连夺尚朝边关,又要了嫡亲公主和亲的部族。
曾经尚朝对之不以为意,如今却几乎处于了平起平坐的地位,帝王更是与之渊源颇深。
礼乐之声暂停,已见数道人影靠近,殿中静谧,可闻金玉微碰之声。
为首之人踏入,齐语白轻抬视线时眼睛瞪大了,身体微微前倾。
群臣皆静,看向那为首之人皆是微微张开了唇。
南溪各色矿藏颇多,王族喜金玉,只是大多身体粗壮,面容粗糙,显得孔武富贵至极。
而如今那为首之人却是身形修长高挺,一身服饰以红白二色铺陈,手腕与腰间紧束,手腕臂上,腰间颈间皆有极繁琐的金玉饰物,鹿皮靴勾勒着长腿,金玉为底,玛瑙为坠的耳饰硕大而轻晃,发间梳了发辫,宝石玉带束于其中,真可谓是华物堆砌。
只是即便诸多繁杂,衬着那张微带笑意,华丽而风流的面孔,只让人觉得极为适宜,而无任何喧宾夺主的感觉,立于殿中时,整个人都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不少宫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已红了面颊。
“参见陛下。”立于殿中之人手扣于肩上行礼。
齐语白盯着他,唇和呼吸轻轻颤抖,他来了,他竟然来了!
“南溪使臣入我尚朝,自该行我尚朝之礼。”一宗室开口道。
“此乃我南溪王,岂能对尚朝皇帝行跪拜之礼。”沈醇身后的亲贵冷声道。
群臣皆愣,盯着那立于中央的青年皆是惊讶异常。
“那就是南溪王?”
“竟然如此年轻……”
“这面孔倒像我尚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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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语白回神道:“南溪王亲临,可见诚意之重,不必多礼,请贵使入座。”
“多谢陛下。”沈醇察觉了帝位上紧盯的视线,转身落座于右侧首座。
“羽宁国使臣觐见!”声音再传。
齐语白视线轻移,看向了一旁的太监:“南溪名单上有南溪王?”
“回陛下,有。”太监谨慎道。
齐语白气息轻沉,想起自己当时料定他不会来所以未看:“罢了。”
使臣入内贺礼,齐语白也不过形式化的寒暄两句,流毓轻动,仗着群臣不敢窥伺,透过其中缝隙看向了那入座之人。
南溪礼数,重要场合佩戴金玉之物越多,代表着越重视,他上一次见他穿着如此华丽时还是在他们的新婚。
只是那时惊艳中掺杂了警惕戒备,算计小心,又饮了合卺酒惊慌失措,不似现在这般,远远的看着他聚集着众人的目光,知他能惊艳众生,却不得亲近。
沈醇正襟危坐,执起酒杯轻饮,轻掩视线侧眸,座上帝王黑色帝袍加身,身量已长,劲瘦威仪如墨玉,十二毓流冕遮挡面孔,隐隐可见干净漂亮的下颌和唇形。
帝王。
酒盏放下,旁边的宫女已提起了酒壶,面染着浓郁的红晕就欲斟酒。
齐语白手指捏的欲紧,心中沉痛,却发觉自己已无任何立场阻止。
沈醇察觉上面视线,侧开了杯盏道:“你先退下,我自己来就行。”
“是。”宫女惊讶,放下了酒壶带着些许失落退下。
沈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向了新入内的使臣。
尚朝国力强盛,周边小国颇多,依附者多,心存觊觎者自然也不少,南溪其实就算一例。
说是平起平坐,也不过是军事上的强大,南溪对于中原的觊觎,远非此处的财物,还有物土风情,但也只是觊觎,远远达不到传承与掌控,真的占领,破坏会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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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醇品着酒,看着其中的袖摆飞扬,既为宴请各国来宾,自然在舞上下了大功夫,确实是美轮美奂,赏心悦目。
【宿主,白白在看你哎。】521说道。
【嗯,我打扮这么好看就是让他看的。】沈醇笑道。
521:【……】
那您倒是回看白白一眼啊。
歌舞升平,齐语白的目光看似落在其上,余光却落在了一旁男人的身上。
各国来宾自是选位高权重且样貌端正的,舞女自也是挑了形貌姣好的,朝臣选拔之时对样貌亦有要求,可满殿之人,那人却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舞女虽跳着,可视线却大多落在了他的身上,而那人也在静静欣赏,虽眸中并无半分狎昵,甚至带了些漫不经心,却让齐语白对那些舞女生了嫉妒之心。
既表了重视,为何不看他,既不想看他,又为何要来?
让他心思难解,只恨不能掰正他的脸让他看看自己,却又怕他看自己。
觥筹交错,礼乐已换了几波,宴中有唱礼之声,各国所赠一目了然,尚朝亦有回礼,只是礼单交付,却并未一一说出。
舞女退下,宫中已有数更之声,宴席更是到了尽头。
各方使臣告退,齐语白手指已刺入掌心,直到南溪国人皆站起时,牙齿已咬住了内唇。
“陛下,我等告辞。”沈醇低头行礼道。
“南溪与尚朝交好,南溪王初来京中,不若多留两日,体会此处风情。”齐语白终是没忍住开口道。
他若真的走了,他要到何处去寻他!
“多谢陛下盛情, 我等却之不恭。”沈醇笑道。
他答应了,齐语白轻轻松了口气:“送南溪王出去。”
沈醇行礼告辞,转身走向了门外。
齐语白贪看他的背影,却看到了其行到门口阴影处的回眸,只见侧脸,却闻眸中笑意。
只一眼,便足以让他胸口狂跳,甚至想派重兵将他阻拦在宫城之中再不许离开。
>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陛下。”旁边的太监行礼。
“回宫。”齐语白起身道。
太监匆忙搀扶,只觉帝王身体微重,似有难行之意,匆忙对旁边太监招呼着:“陛下醉了,小心搀扶。”
小太监上前,扶了人出去,坐上了轿撵。
殿外冷风轻吹,好像吹散了殿中沉郁之气,齐语白轻撑着头,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醉了,头疼的很,心里也沉的很。
沈醇……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去草原,不知真情,便不会将心留在那里,可若不去,他又怎能遇上让他如此魂牵梦萦的人,又怎知他会那么爱一个人。
甚至想要违背良心道德,不顾一切将他捉拿关起来。
但冷风吹过,神智又清醒了,为帝王者,不可纵情任性,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才知其中权衡有多难,幸得沈醇教导,如今他也不算焦头烂额,却也知道若挑起两国战端,将造成多么大的灾祸。
轿撵在寝宫前停下,齐语白被搀扶入内摒退了左右:“都先下去吧。”
“陛下可要人侍奉?”大太监谨慎问道,被那流毓下蓦然锋锐的视线扫过时低头沉着气匆匆退下了,“是,陛下。”
殿中宫人皆退,齐语白听着殿门关闭,轻轻松下了肩膀。
既为孤家寡人,登临高位,便不能在他人面前露出疲态来,只有一人时,才能放肆感情,独自舔舐伤口。
他掀起了帘帐,看向了摆在一旁桌上的酒壶。
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若不借,他这满心的思念和难过要怎么办?
帘帐随手指拂过而轻散,轻轻晃动时隐有阴影,齐语白只是下意识回神,却蓦然被从身后捂住了嘴,腰身手臂一时皆备禁锢。
刺客!
流毓晃动,齐语白手脚因为酒意而有些绵软,在听到金玉交错之声时却被身后之人绵绵密密的吻向了颈侧。
混账!
齐语白怒极挣扎,从袖中掏着匕首,手却被扣住了。
帘帐之中的烛火在一瞬间尽皆熄灭,匕首落地时,他的腰身被扣,转身迎上了那人强势而充满掠夺性的亲吻。
齐语白正欲挣扎,手指扶向了他的颈侧,却碰到了繁琐的饰物,听到了彼此的鼻息,眼睛睁大时手已放松了力道。
这个人,这个熟悉的怀抱,都只独属于那个思念已久的人。
人未见,心已热,齐语白的腰背贴上了床榻,流毓尽散,却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陛下!您没事吧陛下!”殿外传来了大太监问询的声音。
“陛下,里面出了何事,奴婢进来了!”
殿门被推开,已有无数侍卫带刀进入,黑暗之中齐语白想要侧开唇,却不得其法,只能咬了他一下,在侍卫进入帘帐中之前道:“朕无事,尔等退下。”
他的话出,外面的侍卫皆是停下了。
“您殿中烛火尽灭,这……”太监在外面担忧道,“陛下若有事……”
“不过是掀下帘帐时起了风。”齐语白紧紧抱着人,就着外面亮起的光影看清了刚才亲他的人。
他仍是觐见时的装扮,显然未来得及换上衣服就来了,只是与那时的冷漠不同,此时他眸中情绪极深,唇边也因为刚才的缘故略显深红,让齐语白轻轻动了下喉结。
“尔等可以……”齐语白被吻住时轻轻推开了他的脸,维持着话语中的稳定继续道,“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若再闯入,格杀……”
他的耳垂被那唇轻亲着,直引的呼吸轻颤,背后蓦然发热。
齐语白咬住了唇道:“若再闯入,当即逐出宫去!”
“是,陛下。”外面众人纷纷行礼。
沈醇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咬住了他的耳垂笑道:“陛下好大的威风。”
殿门已关,齐语白满脸皆是热意,轻声问道:“你来就是来折腾我的么?”
“陛下不愿?”沈醇轻声问道。
齐语白抱着他的肩膀,眸中已觉酸意:“你说呢。”
沈醇抬头,看着满脸通红,目染泪意的帝王道:“你愿意……”
齐语白呼吸微颤:“我……沈醇……”
“阿白。”沈醇低下头吻住他道,“叫夫君。”
“夫……”君。
这个人真的来了。
帘帐轻散,烛火摇曳,红烛缓缓滴泪,吞噬了半根,殿外的太监侍卫本有些焦心,却是等了许久也未听其中传唤。
夜明星稀,冠冕流毓与玉石坠饰交错在地上,墨黑的发与发辫勾缠在一处。
沈醇看着怀里阖眸轻睡的人,他不知多久没有休息好了,眼下竟隐隐有了阴影,即使在睡梦中也蹙着眉,睡的极不踏实。
“别走……”他轻轻呓语着,手不安的试图抓住什么。
沈醇握住他的手道:“阿白,醒醒。”
齐语白的梦境蔓延向了无尽的黑暗,黑暗的光影中那一人行走身前,不论他如何让他留下,他都未曾回头。
“别走!”眼睛蓦然睁开,齐语白视线回拢,看到了面前目含关怀的人,手臂搂上去时呼吸都在颤抖,“你没走,太好了……”
“阿白不哭。”沈醇揽着他,轻摸着他的发道,“哭了就成花脸猫了。”
“你!”齐语白从他的怀里抬头,深吸一口气道,“我没哭,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你……我怕你怪我……”
他的话语到后面已经软了。
“我怎会怪你?”沈醇摸着他的眼尾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做你想做的事么。”
“什么时候?!”齐语白惊讶道。
“你跑之前那晚的床上。”沈醇轻轻挑眉,“你没听见?”
“我……”齐语白强忍着眼眶中酸意道,“你那时说,我怎么听的见!”
“怪我,应该说大声一些。”沈醇捏着他的脸颊道。
“怪我……”齐语白侧开了眸抿唇道,“是我离开的,我……”
“别哭。”沈醇轻声道,“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心结,心结不解,你不可能留在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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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强忍的伤心难过唯有看见特定的人时才会释放。
“陛下,各国来使,嫁我的是七公主,我怎好跟你眉来眼去?”沈醇摩挲着他的脸颊道。
“借口。”齐语白抓住了他的手道。
沈醇笑了一下,与他挨近道:“其实我看你了,借着喝酒的时候看的,阿白穿帝服真好看,只是不能多看,多看怕当场劫了陛下就跑,也怕你按捺不住跟着我跑,岂非乱套。”
齐语白看着他,他虽说着玩笑的话,情却是真的,若真是在殿上通了心意,他也不知自己会如何。
眼前有些湿润,泪水竟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齐语白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敛了笑意满目担忧的人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沈醇感受着怀里蔓延的湿润道:“阿白,这事应该我先哭吧。”
“那你一起……”怀中之人瓮声瓮气道。
沈醇笑道:“我不哭,我要是哭了,你就该笑了。”
“不会。”齐语白闷声道,“我岂会笑你。”
“我若是三岁时被打屁股,哭的呲哇乱叫,你会不会笑?”沈醇笑道。
齐语白抬眸看他,想着他这性情幼时估计真是个人嫌狗弃的,他若捂着屁股嚎的十里八村都能听见……
齐语白咬着唇,硬是没忍住唇边的笑意:“混蛋!”
哪有在人哭时讲这种乐事的。
“啊,笑了。”沈醇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阿白眼睛红红的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