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去可能要失去自己的土地、甚至失去生活来源,村民搬到就近城市,也只能选择劳动型的苦力工作。”任永海分析说,如若在城内收入不高,则很难面对高额的生活成本,一次性几万元的安置费也无法完全保证他们今后的生活。因此,搬迁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他的这种说法,有一定的依据,但是未必就适用于“疯人村”,因为这个村子是在黑云寨里的,明明山下有更适宜居住的地方,却偏偏要选择这么一个“险境”来生存,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疯人村山上植被茂密,水土适宜,按道理这里的农作物产量高,村民完全能自给自足,村民的温饱基本没有问题,如果纯粹只是想生存下来的话,这座村子不会像眼前这样萧条。
“以前路不通可规避战争和危险,但现在却限制了村庄发展。”任永海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
毕竟像这样的村子,在横断山脉中并不是个例。
“林坤,你怎么看?”次旺走到我身边问道。
“老任说得有一定的道理。”我没有着急反驳任永海,而是蹲在地上查勘崖体结构,发现崖体主要为玄武岩构成,在崖壁上面开凿道路难度很大,“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条原本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为何会被拆除呢?”
我们脚下的山谷虽然并不太长,也就两三里,但是谷深很深,峡谷气势雄伟。这样一个地方,除非真的立志坐隐士,否则完全算得上“桃花源”,不知有秦汉,无论魏晋。
“你想表达什么?”
“大家换个角度想,像这样一个地方,值得黑云寨的那些人,苦心孤诣地设计制造这么多陷阱,把这里防守的如此严密吗?这里是有财宝还是有美女?”
众人纷纷疑惑地摇头。
“我倒是觉得,这所谓的禁地,不是为了防着外人进来,或者说,不光光是为了防止外人,更重要的是,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出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咋舌。
“这......”大家面面相觑。
“林坤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一种病,叫做麻风病?”徐雅娴望着荒草丛生的村子提出了疑问。
麻风病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传染病。在氨苯砜等化疗药物被发明之前,麻风病很难治愈。麻风病人会莫名其妙地面部、眼部、手部、脚部皮肤溃烂、不断深入,慢慢发展到相关部位变形、瘫痪,以致死亡,更可怕的是接触到他们的人也会慢慢产生相似症状。
正如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所说,任何病只要起因不明、治疗无效,就容易为某种隐喻所覆盖。无论西方还是中国,囿于医疗技术的限制,恐惧的人们无法解释这些现象,便认为这些患麻风病的人是“罪人、不洁之人”,患病是受到神的惩罚。12世纪,天主教曾决定麻风病人必须被彻底隔离,这些“活死人”被驱赶到各地建立的麻风病收容院,福柯在《疯颠与文明》中记录,整个基督教世界的麻风病院多达 19000 个;而身陷麻风病院的患者们,也丧失了所有身而为人的权利与自由。
现在,这一病症在世界上已经基本消除,以至于很多人对它一无所知。但在距离我们并不遥远的历史上,麻风病制造过无数病痛、残疾、歧视、恐慌和人间惨剧。麻风病会导致毛发脱落、眼鼻塌陷、四肢畸形等,这些可怕的外部症状加上其具有的传染性,令人们对麻风病极端恐惧,并将其污名化。在世界各国的历史上,麻风病人被隔离,被烧死或活埋的现象都不少见。
于是,大部分麻风病人自愿或不自愿的集中到了这些建成的麻风村、院中。为了更好地消除掉传染麻风的可能性,这些隔离地点大都建立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或孤岛上,条件好的依托于民国时期遗留下的教堂、办公楼,条件差些的就只有几面土墙和石砖,在偏僻的西南地区尤为如此。
我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到这里之前,我也围绕疯人村在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弯,可除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之外,半点主意都没有,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见徐雅娴将话头挑了起来,我便反问她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她边走边说:“首先‘疯人村’的新闻是见过报的,这件事不会是空穴来风,算是八九不离十。至于他们说的那个浑身长白毛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僵尸那就另当别论。”
我想都没想就点头附和:“徐雅娴说得没错,空穴来风必定有因,这里面想必一定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