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外面仍旧没有丝毫的反应。太子逐渐察觉到不对劲,拎着王俭的脖子,怒目:“怎么回事?!护城军呢?在哪?!”
王俭脸色煞白:“……臣…臣明明……”
正在这时,一身着黑色玄甲的青年男子腰佩长剑,眉目炯炯有神,到巫郁年身边恭敬道:“幽云骑张峥,听国师号令!”
“护城军统帅协同太子谋反,已经被末将捉拿!”
话音一落,张峥招手,身后的幽云骑当即和烈羽军一起,将金銮殿的局势控制住,一时之间,杀声震天,血腥气弥漫。
太子脸上的张狂之色褪尽,手中握着剑,疯狂的想往门外跑,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牢牢的护着怀里的诏书国玺。
巫郁年静静立在大殿中央,薄氅沾了点血滴,宛如一尊静默的玉像,寂殒守在他身侧,无一人敢过来。
老皇帝早就缩到了粗大的房柱后面,瑟瑟发抖。
“都去死……都去死吧!”
太子眼底攀上红血丝,神经质的左顾右盼,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旁边六皇子身上。他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和玉石俱焚的疯狂。
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抹了把脸上的血,极快的三两步过去,剑尖蓦的刺过去:“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去死吧——!”
六皇子霍然转身,然而已经来不及,竟是连躲都躲不了了,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巫郁年余光瞥见,神色骤然一凌,眨眼之间离开寂殒的保护圈,苍白修长的手指抽出任野腰间的剑,右瞳轻闪,脚下步伐变换。
太子狰狞道:“死——”
“滚!”
一道剑光倏地袭来,铿锵一声将太子手中的剑挡住,但似乎是后继无力,生生让那剑刺进了肩头。
咻嗤——
滴答。
滴答滴答。
“……”
六皇子脸上溅了灼烫的血,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疼。一片厮杀叫喊声中,他睁开眼。
巫郁年背对着他,清癯消瘦的身形就挡在他身前,左肩被深深的刺穿,剑尖滴落的血洇透了薄氅。
六皇子恍惚片刻,喃喃道:“……老师?”
巫郁年闷咳一声,眸中森冷杀意几欲噬人。
右手长剑唰的挑起,狠狠在还没反应过来的太子小臂上削下来一块肉,然后反手将自己肩上的剑拔了出来。
铮的一声,扔在地上。
他咽下喉中甜腥,偏头淡声道:“没事吧。”
六皇子恍然回神,忙道:“没事!我没事,老师你肩上的伤……”说着,他就要上来,满脸担忧庆幸恐惧,不似作假。
寂殒一脚将太子踹开,森然出现在巫郁年伸手,咧了咧尖锐的犬齿,对六皇子低喝:“滚。”
眼中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温情。
br /> 六皇子当即一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寂殒低头:“主人,你没事吧。”
他有设保护圈,但是挡不住人自己往外跑。
丝丝缕缕的黑雾慢慢捂住巫郁年的伤口,血暂时止住。
巫郁年的目光从六皇子身上移开,闷咳着,靠在寂殒身上借力,握着剑的手被方才的力道震的不自觉发颤,他垂眸看了片刻,“……许久未曾正经握剑了。”
年少时也曾佩君子剑,只是身体越来越差,现在这一握,却忽的发现已经握不稳了。
金銮殿中的混乱很快归于平静,满地横尸。
地上的血与外面吹进来的冷雨混合在一起,浮起浅浅的一层。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太子被压着,重重跪在巫郁年面前,嘴被堵住,呜呜嘶吼。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偶尔有闪电雷声,将巫郁年的侧脸映的森诡苍白。大殿里,除了太子的声音,再无其他。
“明束。”巫郁年道。
六皇子一激灵,“老师。”
巫郁年看着太子:“去,杀了他。将国玺拿过来。在他的尸体上,盖上你准备好的诏书。”
话音一落,太子眼睛蓦的睁大,“呜!呜呜——!”
六皇子视线冷下来,在地上捡了一柄剑,提剑抬脚,走到太子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处处打压自己的皇兄。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嘴唇微动,说了一句什么,在太子骤然紧缩的视线里,猛地将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摸出沾了血的国玺,在自己准备的诏书之上,盖上了印记。
六皇子眼瞳深处透出几分灼热来,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下。想起巫郁年教过的,一个合格的帝王不会让人猜出他的喜好。
六皇子定定的看着巫郁年:“老师。”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中亮起的光,像个急于向长辈求得表扬的小孩子。
巫郁年顿了下,“嗯,去吧。”
他扶了扶眼镜,望着金銮殿上的龙椅,缓声道:“坐上去,那是你的位置了。”
六皇子捧着诏书和国玺,慢慢走上去,巫郁年神色有些恍然。
一转眼,万事变迁。
他好像又看见了十二年前的冬天,他占卜到大昭的希望在六皇子身上,几经辗转才找到了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小男孩。
巫郁年那时候也不是很大,十六岁,明明自己还养不明白,还要养自卑敏感的六皇子。
他教导诗书礼仪,君子之道,帝王心术。以一个长辈的心态护着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寄托了几乎所有的希望。
六皇子转身,坐在金銮殿龙椅之上。
台阶之下,累累尸首,他的老师就站在大殿一侧,手执长剑,为他扫清了通往天下至高之位的路。
周遭士兵举着火把的火光,照在大昭最后一任国师身上,与那繁杂的玄色服饰一起,明亮晦暗交织成褪色的画。
六皇子孤身一人独坐龙椅之上,看不清巫郁年的表情,只能看见老师朝他的方向弯腰,低声道:“恭祝新皇!”
满殿士兵齐齐跪地,喝道:“恭祝新皇——!”
成王败寇。
没有人在意早已晕过去的老皇帝。
六皇子长舒一口气,眸光渐渐变得深沉,他慢慢攥紧了手里的国玺。
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对他低头,包括他崇敬忌惮又恐惧老师。
六皇子沉默的想着巫郁年方才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模样,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那莫名的情绪。
他握着大昭至高无上的权柄,是大昭的新皇。
——
大昭一夜之间变了天。
第二天上朝时,有早早就站好队的官员,原以为见到太子站在高台上,却不想见到了六皇子,差点吓得当场腿软。
六皇子的确被巫郁年教的很好,并没有急着处理这些太子党,而是慢慢熟悉朝堂的一切,极快的让自己扎根下来。
老皇帝被迫退位,但是过了没两天,就正式升天。六皇子登基,为大昭新帝。
接下来的事情,巫郁年没有再插手。自那次给六皇子当了剑之后,他身体就撑到了极点,急速衰败下来,咳血不止。
巫郁年没能再瞒下去,忍春的药对他没用。
夏日已至,六月将尽。
守墓人无墓可守。
他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