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日暮行至荷花深处,已不见其他采莲人的影子,四下是碧叶红花,遮天蔽日,苍青色天空中雨燕双飞,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
陆雪朝摘了帷帽,乌发散散披着,只一根素白发带松松束起,清隽温和的眉眼低垂。他跪坐在船头,微微垂首,红唇吻着莲花,袖中露着莹白手腕,纤长的手指拨弄清冽的湖水,像清艳绝伦的荷花仙玩闹人间。
淡淡荷香萦绕,这风景如诗,更衬得人眉目如画。
谢重锦突然道:“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少时与你读《西洲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虽觉诗意如画,印象深刻,终不曾见过,方才忽然明白了。”
陆雪朝转首看他,复又垂下双眸:“我最铭记的却是那句——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曾无数次在梦里祈求。
南风若知我情意,请把我的梦吹到西洲……与他相聚。
唇上突然一重。
陆雪朝双眸放大,青丝散乱,被压着枕在船头,手中的莲花滑落水中,溅起的露珠打湿指尖。
谢重锦吻着他沾着荷香的唇瓣,护着他后脑不让他磕疼,与他发丝纠缠,四目相对。
眸中有爱怜,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色。
“南风知你意,此处是西洲。”
陆雪朝轻轻唤了声:“怀允……”
他们吻在乌篷船上,繁花深处。
手指攥紧船舷,喉结被舔舐过的痒意让陆雪朝脖颈后仰,染上淡淡绯色。
尽管并未有何出格之举,这种幕天席地下被这般亲吻的体验还是让人遍体升温。
陆雪朝长睫颤了颤,感觉有冰凉的雨滴打到眼睫上,瞬间降温不少。
似乎是……下雨了?
谢重锦也察觉到骤然落下的雨滴,面色一变,拉着陆雪朝进了船篷。
江南多雨,突然下雨并非稀奇事。
只希望是场小雨,船上看雨中江南,别有一番韵味。
可惜天公不作美,怕什么来什么,雨越下越大,过不了多久就转成瓢泼大雨,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风吹雨斜,船篷内也不能避免被淋湿。
乌篷船简陋,船篷前后并无遮蔽,阻挡不了大雨灌入。
陆雪朝淋了雨,很大概率会生病。
谢重锦将外袍脱下给陆雪朝披上,遗憾道:“本想带你看夜里的萤火月色,这雨来得不巧,即刻就得回去。”
他让陆雪朝在船篷内休息,自己出去冒雨撑桨。
因出来时还是艳阳天,也没带蓑衣斗笠。陆雪朝虽有帷帽,却只是遮面之用,并无遮雨之效。
陆雪朝见谢重锦衣着单薄,想要出去把外面披着的衣裳还给他。
谢重锦立即道:“你别出来。我底子好,淋场雨没什么,你着了凉是要病的。”
本来这种情况,唤声暗卫,暗卫也能轻功水上飘飞过来送伞划船。
但今日连暗卫都没带。
果然不能自由过头。谢重锦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
光考虑人祸,没想到天意。
两人很快上岸,马匹还在树下拴着。谢重锦这回没让陆雪朝坐自己身后抱紧自己,而是让陆雪朝坐在身前,把人紧紧护在怀里。
来时为他遮风,去时为他挡雨。
但靠人力终归无法挡下全部风雨。注意到怀里的陆雪朝衣裳都被打湿,冷得微微发抖,谢重锦心里着急。
离行宫还有一段路程,路上得找个地方避雨。
江南青砖黛瓦的屋檐,垂落密密麻麻的雨帘。
谢重锦下马,拉着陆雪朝的手,举着宽大的荷叶在雨中奔向一处屋檐。
跑出了一种江湖侠客带着大家公子雨夜私奔的感觉。
屋檐下早已站着一个避雨的男子,一身水墨色的衣裳似要融入这江南烟雨,手执一把油纸伞,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他见这浑身湿透的二人匆匆来檐下躲雨,黑衣的浑身湿透,还全力护着白衣青年,唯一遮蔽风雨的荷叶也往那人头上倾斜。
应是一对恩爱夫妻。
虽蒙面不见真容,却气质非凡,缥缈似画中仙。
谢重锦用内力将陆雪朝的湿衣裳烘干,再将自己的也烘干。
青衣男子不动声色观察着。
……更像江湖侠客带着大家公子雨夜私奔了。
三人静立片刻,青衣男子温声道:“这雨今夜应是不会停了,两位不曾带伞,在下这有一把伞,可以赠予二位。”
谢重锦和陆雪朝这才看向他。
陆雪朝开口:“多谢。不过阁下也只有一把伞,把伞给了我们,你如何避雨呢?”
更奇怪的是,他既然有伞,还在这避什么雨,直接走不就成了?
青衣男子道:“我家夫君会让马车来接我,我正在此候车。”
谢重锦:“……”
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