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龙沉默地聆听着。
每个人醉酒的反应都不同。有的嚎啕大哭, 有的放肆大笑,有的胡言乱语,有的沉默不语。秦玉龙本以为像赫连奚这般醒着就爱闹腾的性子, 酒后更该任性撒泼个没完,肆无忌惮地耍酒疯,让人头疼。
没想到……是让他心疼。
平日里,赫连奚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一个没心没肺、牙尖嘴利、娇纵跋扈的小皇子。这一醉酒,说是解愁,却是彻底地卸去伪装,露出愁容。醒时不敢言说,醉后才能发泄, 让人知道原来他身上背着这么多重担,心里藏着这么多心事。
他才十六岁。
自己十六岁时, 还刚进军营历练, 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家里管教他再严, 双亲也是一心一意地爱他栽培他。不像赫连奚, 在那样充满激烈斗争的残酷皇室中长大。也不知道他那样伶牙俐齿,是听了多少嘲讽才如此熟练?
秦玉龙黯然地想, 他把那“女将”当对手, 欣赏喜欢, 惺惺相惜, 以为对方也是如此。如今想来大概是他自作多情,赫连奚对他确实应该恨之入骨, 不是他以为的小打小闹。
“他知道错了, 会好好和你道歉, 你不是没人爱, 你是很可爱的。”秦玉龙端着醒酒汤,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还是喝一点吧。不然宿醉头疼。”
赫连奚一股脑倾诉完,心里好受许多,乖乖被喂了几口,但只喝了小半碗,便没耐心地别过头:“不要了。”
他今夜实在喝了太多酒。这分量不足以让他完全清醒,但也不再昏昏沉沉。
秦玉龙就把碗放下了。
赫连奚喝完半碗醒酒汤,头脑清明许多,睁眼看向床边人,愣了一瞬,惊得立刻往床里缩:“……怎么是你?!”
他以为是他从栖凤带过来的陪嫁侍男阿罗,才这么肆无忌惮。
……他刚刚说了什么?
赫连奚仔细一想,但酒还未完全醒,实在想不起来了,一想又要头疼。
秦玉龙神色复杂:“你以为是谁?”
赫连奚不回答,看到秦玉龙身上穿的衣裳,生气道:“这是我给花颜做的衣裳,我是要送给他的,怎么穿在你身上?你赶紧脱下来!”
刺绣在夜郎多为女子手艺,又称女工,在栖凤就反过来,是男子必修课,称为男工。赫连奚会舞刀弄枪,栖凤男子该学的功课也没落下,他和花颜关系好,平时也在一块儿钻研衣饰,就会给他绣衣裳。
花颜和秦玉龙年岁相仿,给花颜做的衣裳,尺寸对秦玉龙勉强合身。只是风格相差极大,秦小将军实在不适合穿这么粉嫩的颜色,越看越滑稽。
秦玉龙面无表情:“你以为是他?你和他连这么交心的话都能说了?”
平日赫连奚与他势同水火,跟花颜倒是情同手足。秦玉龙心里不快,也只归咎于是看赫连奚不爽,绝不是拈酸吃醋。
没想到赫连奚对花颜是掏心掏肺,还会给他做衣裳。两人关系好到这份上,倒叫他真是嫉妒。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嫉妒。
“关你什么事?我和他的关系不比和你好千倍万倍?把衣裳给我脱了。”赫连奚脱口而出。
秦玉龙心里酸,又不自在,也不肯脱衣。栖凤是女尊国,有男有女,男子在男子面前脱衣是正常之举。可长黎是男儿国,当面脱衣,那得是夫妻才能做的事,连亲兄弟都得避忌。
醉酒的小皇子泼辣又无赖,见秦玉龙扭扭捏捏的不肯脱,扑上来就扒他衣裳,解他衣领上的扣子。又因神志不清胡乱不得章法,摸得秦玉龙喉结痒。
秦玉龙想推开又怕摔到他,不敢用力道,一个不防就被赫连奚拽着按在床上骑着腰。
秦玉龙一惊:“赫连奚——”
赫连奚皱着眉解他扣子:“怎么解不开呢?”
他又去解自己的,很容易就解开了,神情懵懂不解:“明明我的都解得开。”
——废话,那是秦玉龙还小幅度挣扎着。他这辈子想不到自己还会被人骑在身上撒野。
想反制也很简单,翻身将人擒拿的招式他能一气呵成。偏因刚得知赫连奚另一层身份,又听得这么一番剖白,秦玉龙心里怜惜,不觉纵容他为非作歹。
赫连奚解了自己衣扣,衣裳滑落,露出少年白皙的肩膀。秦玉龙下意识别过眼,余光又看到他肩头的伤疤,微微一怔,转回头来盯了良久。
那伤疤……是他曾经刺的那一枪。
一定很深,疤痕才会留到现在。
望着那道伤痕,秦玉龙连挣扎都停止了,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伤痕愈合不了。他们之间的嫌隙,也如这道伤口无法弥补。
“看什么看?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赫连奚冷笑,“我早就想过,等你落到我手里,我得把这一枪之仇报回来。”
秦玉龙不再挣扎,赫连奚就很容易解开扣子。他扯开衣襟,四下张望,也找不到可以报仇的利器,干脆俯身,对着秦玉龙的肩膀就狠狠咬下去。
秦玉龙闷哼一声。想到那一□□得只会比牙齿咬得更疼,干脆硬忍。
赫连奚犹不知足,把他衣裳彻底脱了:“疼么?光这一处还不够,你是怎样让我千疮百孔的,我全身都要咬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