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鳞色极淡,是近乎透明的白色。若是单个鳞片一定是透明的,只有多片鳞片挨在一起,才能看出一种圣洁的白色。
此时正是月色下,螣蛟在月光的笼罩下折射出圣洁的纯白色光芒。若是日间,他的鳞片怕是会折射出虹色。
眼前螣蛟足有两米多长,鱼身蛇尾,头顶有一小小的鼓包,是螣蛟独角生长的位置,看来角还没长出来。他颈部两侧生着淡蓝色鱼鳍,长长的鱼鳍像翅膀一般张开,似乎可以带着细长的身体飞起来。
他生着一双银色竖瞳,高高地俯视着应无愁,本该是冷血无情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无措。
这是何等美丽的生灵啊!应无愁心中暗暗感慨,视线贪婪地扫过螣蛟身上那足有手掌大小的鳞片。
这还只是一条幼生螣蛟,若是成年,他又会变得多么漂亮。
应无愁一只手搭在腰间,这才发现腰间挂着的那片透明鳞片正在微微发热,似乎在告诉应无愁,它正来自于眼前这条螣蛟。
是你啊,你长这么大了。应无愁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表面还能保持镇定,心中却已经掀起狂澜。
一个让他感兴趣的少年,一个扮成他的徒弟接近他、讨好的人,一个让他的鳞甲跟着跑了的人,一个他五十年前抱回藏今谷,想要将他养大的螣蛟。
他们竟是同一人,竟是同一条蛟!
这怎能不让应无愁兴奋,怎能不让他快活!
应无愁只觉得体内冷寂已久的血液忽然热了起来,他身体发烫,心中无声呐喊这一句话——
我要养他!养他!他!
把他带回藏今谷,找来最好的竹笋照料。他喜欢吃什么就给他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带他做。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将他宠到大。
他要是想找父母,就带他去螣蛟一族的领地。族人若是不认他,便用拳头以理说服螣蛟们认他。
他若是想化龙,就找来天地间所有灵物,助他修炼!
只要他能陪着应无愁,让应无愁用手指细细抚摸感受他银白色的鳞片……
想到这里,应无愁只觉得鼻子一热,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应无愁抬起手,按在鼻子上面,心中疑惑:“我,我流鼻血了?”
他修炼有成多年,不管受多重的伤,遇到多少凶险,都没有让体内真气气血翻涌到流鼻血的程度。
如今只是看到这条月下的幼生螣蛟,他竟流了鼻血。
应无愁捂住口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袖子内藏着的玉简不断颤动,似乎在战栗。
应无愁单手甩了一下袖子,手掌捏住袖口,按住玉简。
他知道玉简想说什么,那句话,玉简想说很多次,却始终没能写出来。
是啊,他是个变态。
应无愁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性格,他不过是对喜好事物比较执着,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幼生螣蛟似乎十分慌乱,他也在害怕,他是被我吓到了吗?应无愁暗暗想道。
那可不行,他要冷静,要控制住自己,要稳住,绝不能把螣蛟吓跑了。
应无愁历经那么多世界,应变能力、伪装能力当世无敌。
只是一个照面,他便看出岑霜落竟不知道自己的螣蛟真身,这一次化形把岑霜落自己也吓个半死,只在草丛里露出一下,就立刻藏了回去,趴在草丛内,银色竖瞳通过草丛的缝隙,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应无愁此时只要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举动,岑霜落就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应无愁暗暗想道。
于是他身体一软,无力地倒了下去,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将鲜血蹭到嘴角一部分,让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
只是跳起来一瞬就立刻躲在草丛中想要逃跑的岑霜落忽然嗅到血腥味,转眼便见应无愁倒在地上,口鼻满是鲜血,不知生死。
慌乱中的岑霜落停下逃跑的脚步,小心地探出头,望着应无愁。
应无愁动了一下,伸手在空中抓了两下,虚弱地说:“承影,你在哪儿?”
岑霜落没说话,他怕自己无法发出人声,张口就是异类的吟啸声。
应无愁轻轻地唤了两声,单臂撑起身体,努力地向草丛的位置挪动:“承影,你是中毒太深昏迷了吗?别怕,为师这就来帮你疗伤。”
岑霜落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发急,他动了动嗓子,忽然发现了发出人声的方法。他试着开口道:“师父,我没事,只是看到草丛里有条蛇,已经打走了。”
应无愁道:“你的毒怎么样?”
岑霜落想了想说:“徒儿方才试着逼毒,已经把毒逼出体外了,师父请放心。”
“那就好,咳咳。”应无愁重新躺了回去,像交代遗言一般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承影,你是我最小的弟子,功力最弱,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弟子。你日后一定要……”
“师父,你怎么了?”岑霜落急得甩了一下尾巴,关切道。
“没什么,只是……身体大概撑不住了,咳咳。”应无愁用袖子拭去口鼻处的鲜血,故意把袖子上的血迹展示给岑霜落。
“怎会如此?”岑霜落的脑袋又从草丛里探出来一点。
“我本就是靠着功力压制伤势,方才动了真气,伤势加重了。”应无愁轻咳两声,“承影,你在哪里,过来扶为师起来。”
怎么扶啊!岑霜落望着自己的两个小爪子,急得直甩尾巴。
应无愁见岑霜落不肯过来,用力咳了几下,倒头闭上眼。
岑霜落见他面色潮红,闭眼躺在地上,似是昏迷了。
他开口叫了几声师父,应无愁没有任何反应。
岑霜落想到应无愁是为了救他,才强行施展功力,导致身体状况恶化,心里更加内疚。
他见应无愁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只觉得心里难受,也想上前确认应无愁的生死。
岑霜落一时间忘了自己竟然是个怪物的事情,想着反正应无愁已经晕倒了,不如靠近看看。
于是他轻轻地飞到应无愁身边,探出尾巴尖搭在应无愁手腕上,见他脉搏微弱,但还活着,微微放下心来。
他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应无愁的手忽然动了一下,反手搭在他的尾巴上,指尖轻轻在鳞片上摩挲。
岑霜落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收回尾巴,这时听到应无愁喃喃道:“好凉,好舒服。”
他这才发现,应无愁的手心出奇的烫。
他的鳞片很凉,难怪应无愁会抓住不放。
见应无愁没有清醒过来,只是无意识地碰触冰冷的东西,岑霜落大着胆子凑到应无愁身边,弯下脑袋,贴了贴应无愁的脸。
应无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好像需要降温,岑霜落想道。
应无愁透过布条见到小螣蛟已经悟到自己需要冰冷的鳞片降温了,心中十分期待,忍着伸手一把将螣蛟抱在怀里的冲动,只等着小螣蛟自己投怀送抱。
这时,岑霜落低声念了几句什么,发出似龙吟般的声音。
应无愁方才用来当手杖的白骨上霎时结满冰霜。
岑霜落尾巴轻轻动了下,将那冰霜白骨手杖推进应无愁怀里。
这样是不是能好一点?岑霜落暗暗想道。
应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