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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谚有云:“夏至三庚入伏, 冬至逢壬数九。”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1】
五月的阳光已经开始燥热, 郭嘉半眯着眼睛, 走到阳光下伸了个懒腰,一脸无辜的说道,“嘉年纪尚小, 可否说自己童言无忌?”
他真不是故意的。
以孔文举的性子,他真没想到那人能自己把自己气死,按照他惯常的做法, 不该是把别人气死就结束了吗。
孔北海恃才傲物自命不凡, 别人的命没了就没了, 哪里值得他放在心上,焦和死就死了, 他甚至觉得孔融还会以为焦和死有余辜,怎么还把自己给气死了?
别不是传消息的时候传出错,把焦和死在孔融府上不小心传成孔融死了。
“奉孝今年可有三岁?”原焕对他这乌鸦嘴功力也是服气, 消息能传到他耳边,出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算孔融死的再难以置信事情也不会有假, “孔融和焦和两败俱伤,青州除了平原相刘备, 其他郡县官吏都无甚野心, 这么好的机会, 不出手实在说不过去。”
孔融向来自视甚高,所作所为在这个时代来说甚至称得上离经叛道,能把自己气死还真有些出乎意料。
那家伙这个时候死了也好,至少不会牵连到妻儿,不是他对这人有意见,而是以孔北海的行事作风,他毫不怀疑就算不得罪曹操也会得罪其他人最终祸及满门。
孔融之父去世时,他哀悴过毁,走路都要人扶,因此在郡县中获得好名声,天下人重视孝道,通过尽孝来扬名的人不在少数,袁绍袁本初最开始崭露头角靠的就是这个。
第二次党锢之祸的时候,名士张俭被宦官记恨刁难通缉,张俭和孔融之兄孔褒是好友,一路逃到孔褒家中,当时孔褒不在家,孔融做主将人留下,后来事情泄露,孔褒、孔融都被逮捕入狱。
兄弟二人和他们的母亲争相招揽罪责,郡县请示朝廷之后只定了孔褒死罪,“一门争死”一时成为美谈,孔家兄长死了,孔融的名声却更加显赫。
原焕可以理解用尽孝来扬名,但是这用兄长的性命来成就美名的事情,如果放在他身上,他大概没办法像孔家兄长一样从容赴死。
朝廷判了孔家兄长死罪,可是事情从头到尾,孔家兄长除了和张俭是好友之外什么都没干,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党锢禁止党人好友亲朋当官,可没说要把人杀干净,谁还没有几个好朋友了?
只可惜孔家兄长被弟弟自作聪明给害死,还要成为弟弟扬名的垫脚石。
原焕想到这里顿了一下,摇摇头将刚才想到的抛之脑后,被弟弟自作聪明害死的不只孔家兄长一人,原主的死也没比孔家兄长好哪儿去,五十步笑百步,谁也不比谁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孔融让梨的故事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讽刺的是,史上曹操杀他的罪名却是“不孝”,不光他自己丢了性命,妻儿也都和他一起共赴黄泉,不然也没有“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典故。
而这个“不孝”的罪名,也不全然是冤枉他,如果不是他主动将把柄送到曹老板手上,以天下人对孝道的重视,就算是曹操也不敢随随便便给人安上“不孝”的罪名。
——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2】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父亲对子女而言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当爹的本意只是发泄欲望,只是凑巧才有了孩子,母亲对子女来说也没什么恩情,好比一个盛放东西的瓦罐,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像把东西从瓦罐里倒出来,出生之后自己就分开了,没有任何关系。
寄物缶中的父母无恩论放在以孝道治天下的大汉朝完全是歪理邪说,这话从曲阜孔氏门人口中说出来更显得儒家的忠孝是个笑话,更何况孔融又时常和当权者过不去,这不是把刀子递到对方手上是什么?
大事儿做不来,小事儿不愿意做,天天想着匡扶汉室,却只知道标新立异到处得罪人,孔北海死在现在,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整个孔氏而言都是好事。
至少孔氏一族不用担心他哪天骂了不能骂的人被株连满门。
原焕揉揉眉心,打起精神将事情梳理清楚,真是闲起来闲得慌,忙起来各种事儿一件接一件,本想着剿灭黑山贼之后专注冀州的发展,事到如今,还要在再加上青州才行。
他们不把青州掌握在手中,等青州落到刘备或者陶谦手中,再想拿下那地方就难了,现在忙一点,总比将来让士兵用命去换划算。
张辽听到这里连忙竖起耳朵,两眼炯炯有神想要请缨,他之前去过青州,对青州也算有点了解,这种时候派他过去再合适不过,他手底下新招的那么多兵还没正儿八经打过几次仗,青州没有太多棘手问题,正好让他来练兵。
郭嘉点了点头,灵光一闪跟着想出一个好主意,“主公,文远将军一个人去青州不妥,嘉请命随军同行。”
张文远太年轻,只身前往青州没准儿被人算计,有他一同前去青州,别的不说,至少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忽悠人。
“人选稍后再说,先去官署。”原焕拍拍迫切想要逃离邺城的郭鬼才,非常不给面子的让他打消那些不合时宜的小念头,别人可以满天下乱跑,他郭奉孝必须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
至于派谁去青州,他心里差不多有了打算。
青州牧会落到谁头上只有王司徒自己知道,他身边也抽不出人去青州当州牧,只是不管朝廷派去的州牧是谁,实权都不会落到那个州牧手上。
没有他,还有刘备和陶谦。
刘皇叔在平原国当了那么久的国相,不会看不出青州有多乱,小小的平原国不足以让他立足于天下,想要图谋天下、咳咳、想要匡扶汉室,至少要有一州为后盾才行。
幽州公孙瓒那里还没定下来,只让甄家派人过去显然不行,张辽要跟着去幽州,一回生二回熟,他之前能和公孙瓒把酒言欢,想来其他事情也难不倒他。
青州需要派个性子稳妥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过去,高顺在中山走不开,吕布、麹义不适合,太史慈在青州的名望足够,只是资历太少,不好让他带太多兵。
数来数去,最合适的还是用兵巧变、善列营阵、善估形势、善用地形的张郃张儁乂。
吕布、麹义等人留在冀州有他亲自压着,撒欢儿也有绳拽在他手中,张郃家眷都在冀州,不用担心背叛,他本人又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安抚收拢只剩下老弱病残的青州百姓着不在话下。
午后的阳光有些灼热,对原焕来说却是正舒适的温度,官署离府邸不远,他想的是边走边说,从府邸到官署这点时间差不多正好和郭奉孝说完他的打算。
只是人还没走出院子,郭嘉就忙前忙后让下人安排车马,张辽愣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自个儿刚回来不敢插手,连忙腾出地方让侍女们忙活。
主公还病着,再吹了风加重病情可如何是好?
原焕轻叹一声,抬手按住比起忙活更像捣乱的郭鬼才,“奉孝这是非出去不可?”
郭嘉身体一僵,转过身苦着脸回道,“主公,陈长文的确有几分本事,只是我们俩实在处不来,如果那家伙也到了官署,整个官署都别想好。”
政事厅里不不只一个人,他怕陈群被他气到当场拔刀,沮授、田丰等人都是文武双全的大才,他不担心那些人被误伤,他只怕陈群被群殴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