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烽火不熄(2 / 2)

豫州治中欲哭无泪,他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到豫州当官,早知道豫州会是这么个鬼样子,他就是在家种田也不会应官府的征召,太欺负人 了。

都说豫州是个好地方,不在这儿当官的话,这儿的确是个好地方。

大禹分九州,洛阳一带为豫州,以豫州为天下之中,只是洛阳城乃是都城,慢慢的就把洛阳从豫州拎出来成立河南郡,和河东、河内一起归司隶管,洛阳城不归豫州了不打紧,这地方离洛阳近,便成了朝廷安置王公贵族的首选之地。

只郡级的封国就有四个,像汝南那样的人口大郡,因为位置太重要,人口又多,分给哪个诸侯王都可能让对方在短时间内积蓄起足以和朝廷抗衡的实力,所以没有设置郡级封国,但是汝南境内的县级侯国却足足有十六个。

豫州境内有那么多刘姓宗亲已经很难治理,偏偏这地方不只有刘姓宗亲,还聚集了天底下最多的名门望族,各个家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每家都有几个在京城身居高位,在这儿当官不是当官,是给人当孙子。

如果有人犯事儿,官府去他家里抓人,那家正好有人在朝廷当司徒,还有不少子弟在大汉各地当刺史啦、太守啦、别驾啦、治中啦等各种官,家里关系网那么大,谁敢去人家家里抓人?

这抓的不是人,得罪的是一整个家族,葬送的是自己仕途。

年轻的豫州治中无声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着任期满了就赶紧卸任回老家,现在看来,别说卸任了,想走出谯县都难,袁公路让他听到这些,不就是逼着他表态效忠吗。

当然也可以表态不效忠,不过那样的话,他可能就是下一个陈王刘宠,在死后跑去讨贼平乱战死沙场,名声有了,命也没了。

他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说起豫州如今这位治中大人的经历,那可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他姓裴名潜,字文行,出身河东裴氏,当初年轻不懂事,没有听家里人的劝一起去荆州避难,而是凭着一腔孤勇到了洛阳,再然后,就被派豫州当治中了。

他裴文行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大小也算个才子,河东裴氏不是什么大家族,给他谋个官职也不算难事,正好当时豫州缺人,他这个没当几年官的年轻人就阴差阳错做到了一州治中的位子。

在灵帝重新在各州任命州牧之时,豫州是最初四个有州牧的州之一,第一任豫州牧是黄琬,在此之前,豫州刺史正是当今司徒王允。

王刺史因为不肯贿赂宦官而被罢免,直到何进掌权才又起复,黄琬在豫州的时候讨贼平乱威名大震,政绩乃是天下人的表率,然后就因为太出彩,只当了一年多的豫州牧就被调回京城当司徒去了。

黄琬被董卓调回京城,又派孔伷来豫州做刺史,这孔伷吧,他只善于清谈,对政事军务全都两眼一摸瞎,至于为什么能当刺史,只是因为名声传到了董卓耳中,董卓觉得这人名声好就一定能当好官,也不看他以前有没有理政经验,直接把人放出去当了豫州一把手。

这年头当官最看重的不是本事,是名声,举孝廉可以很快进入仕途,但是比举孝廉更快的法子就是找个名士对自己品评一番,只要名声打出去,当官儿的事儿就稳了。

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品评便是名士许劭的月旦评。

不过这个法子仅限于有门路又有点真本事的人,毕竟名士也要爱惜羽毛,万一他们品评的人将来被人扒出来哪儿哪儿有问题,他们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孔伷就是一个被名士品评过的幸运儿,品评他的名士符融年轻时在太学读书,是“八俊”之一的李膺的学生,被李膺连着夸了好些次很快名声鹊起,不过这人自己不当官,他只推荐别人当官,被他点评过的士人,无一例外仕途都很顺利。

如果天下太平,孔伷在豫州当刺史也就算了,架不住那时候正好天下大乱,豫州的黄巾贼盘踞在汝南、颍川一带,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黄巾军渠帅每个人手底下都有好几万的乱军,打家劫舍啥都干,折腾的豫州民不聊生。

哦,忘了说,那些黄巾贼和其他几州的黄巾贼联系不多,他们只听从袁术的号令,袁公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最爱当游侠,他出身高,又不拿贼当贼,黄巾贼自然乐意跟着他混。

如此一来,孔伷这个刺史更像是个摆设,别说收拢豫州各郡的兵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不容易,他最后也没保住自己的性命,关东联盟的大旗拉起来没多久,他就在忧惧之中撒手人寰了。

再之后的豫州刺史,就成了乌程侯孙坚。

说起孙坚,裴潜有满肚子的牢骚要发,不是他瞧不起粗人武将,实在是乌程侯太过分,竟然私底下和别人说他名字取的不好。

他的名字哪儿不好了,他叫裴潜不是赔钱,就问这个名字哪儿不好了?

河东裴氏怎么着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他的名字是族中长辈精心挑出来的,怎么到他嘴里就变味了,他长那么大从来没人觉得他的名字不好,就他孙文台有文化 ,所有人都不觉得有问题就他觉得有问题,他不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裴文行气的不行,但是他还不能发火,因为孙坚是豫州刺史,他自己只是个治中,那家伙正好是他的上官,上赶着得罪上官这种蠢事儿他才不会干。

州牧和刺史上任,精心挑选的亲信都是别驾,有时候甚至会自带别驾,和别驾相比,治中的位置就有点尴尬。

裴潜和黄琬一同上任,只看时间其实也没几年,但是这几年的时间里豫州的长官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现在没有州牧也没有刺史,他一直在治中的位子上没动过。

黄琬自带别驾,他这个治中只能给别驾打下手,孔伷自带别驾,他这个治中能接触到的机密同样不多,到了孙坚,这家伙身边大多数都是武将,当时又跟袁术关系好,生生把刺史当成了大将军,他这个治中终于能派上用场,却一来就是压到他喘不过气的活儿。

打仗考验的不光是武将的能力,还有后方的内政治理,他以前打下手的时候只接触过打山贼那种小事,好不容易能自己管事儿了,上来就是天下大乱,要不是他真的有点本事,早就和孔伷一样驾鹤西去了。

他也不是不想走,问题是不是他想走就能走,如果皇帝在洛阳,他能直接跑去洛阳皇宫求皇帝给他换个官儿,偏偏现在朝廷迁去了长安,从谯县到长安那么远,路上又不知道有多少危险,等他派去的人到长安走流程,不等诏书下来他的任期就到了。

直接弃官就跑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危险,他胆子小,身边也没有几个护卫,让他不管不顾弃官就跑他还真不敢。

袁术不讲理,四面八方都是他派来的太守郡丞,只怕他没跑出谯县人就得被抓回来,还不如继续老老实实当他的治中。

虽然憋屈,至少命还在,而且自从南阳那边换了新长史,他这边不再三天两头受到各种奇怪的命令,日子过的比以前舒服多了。

袁太守啊,咱维持现状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让他听到那么机密的事情?

明明再过半年就是他离开的时候,让他太太平平辞官回家不好吗,他听说河东那边现在不乱了,卫氏族长卫觊现在出息的很,他们同为河东人,不至于让他回老家之后活不下去。

只有半年,为什么啊?

袁术心情愉悦的走在前面,太阳即将落山,外面的热度也降了下来,马车里闷得慌,不如直接骑马去官署。

阎象脸上带着宽厚的笑容,“文行啊,陈王战死,陈国却不能乱,接下来的事情还要辛苦你多上点心。”

裴潜嘴唇颤抖,攥紧拳头低着头没有说话。

阎象还想再说什么,扭头看到这人泪流满面大吃一惊,“文行何故如此?”

裴潜抬手擦擦脸,摸到脸上的泪水更是难受,反正藏不住了,不如痛快的哭出来,“没事,只是欣喜于太守的重用,太激动了。”

说完,当场抱着呆若木鸡的阎象放声大哭。

他怎么就这么命途多舛呢?

阎象:???

他们过来的时候的确打着让豫州府城的这些官员为他们所用,这还没开始说之以情晓之以理,怎么这人自个儿就跳进坑、啊、不是、是投诚,怎么这人自个儿就投诚了呢?

阎象木头杆子一样任由裴潜抱着,脑筋转的飞快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不知道他们家主公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可能以为刚才商量让陈王战死是在威胁他。

额,听上去的确有点像威胁。

不过他以性命做担保,他们家主公刚才真的不是威胁,他就是随性惯了,周围又没有外人,又觉得他们的话不会传出去,所以才大喇喇直接说了出来。

刚才可能或许大概有个外人,现在是真的一个外人也没有了,这么一想,他们家主公那么随性也不是不可以。

袁术停下蹦跶的脚步,摸摸脑袋看着抱头痛哭的裴潜,有点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激动、激动成这样?”

不是,他以前让人留在身边做官,人家都是宁死不屈打死也不愿意干,那马日磾差点就饿死在南阳,要不是身边人拉着,他就真的让那老东西饿死在那儿了。

这才过了多久,竟然有人因为能留在他手下当官激动到痛哭流涕,他没在做梦吧?

不行,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他要给大哥写信,让大哥也高兴高兴,裴文行这样的人才愿意留在他手下,还是主动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开始得民心了啊!

大哥呜呜呜呜呜呜~

弟弟现在真的出息了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