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一场大雨忽然而至。
天边雷声滚滚,闪电频出。
紫央殿内寂静一片,戚寸心睁开眼睛,侧过脸去看躺在身侧的少年,他乌发披散,一张面庞明净无暇。
他闭着眼睛,呼吸清浅,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睡着。
戚寸心想起那会儿他撑着伞在檐外迟迟不走上阶梯的那副模样,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异样,但此刻看着他的侧脸,她抿着唇片刻,还是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她身旁的少年早已在殿外淋漓的雨声中陷入一场睡梦之中,连绵不绝的雨声坠在他的梦境里成了殷红滴落的血珠。
他梦见自己走入彩戏园的地下,站上了嵌在石壁上的木廊看台,周遭所有的灯笼摇摇晃晃,散发出的却都是阴沉暗红的光影。
“那少年是谁啊?”
他听到了一道声音,紧接着,又添另一道声音:
“南黎那个窝囊皇帝送来的质子。”
“哈哈哈哈哈陛下还真是疼福嘉公主啊,这小郡王要是真被咬死了可怎么好?”
好多道声音在耳边来来去去,底下铁笼里锁着的是一头毛发雪白的狼,它的一双眼睛泛着幽冷的光,尖利的牙齿外露,右耳上的一个金耳圈十分刺眼,它弓着脊背,蓄势待发,仿佛只等人一声令下,便要扑上去撕咬被关入笼内的少年。
转瞬之间,谢缈发觉自己身在笼子里,满目都是血,而他一抬眼,就看见一片茫茫雪地,幔帐被风吹得乱舞,那石亭里有几道人影若隐若现。
脸颊上有一道疤,额头上绑着狼毛抹额的男人夹起一块肉喂进嘴里大嚼特嚼,“多谢五皇子殿下盛情款待,这样的冬天来一碗狗肉汤,实在快活!”
“丘林先生应该谢的不是我兄长,而是星危小郡王。”那一道娇柔的嗓音传来,身着烈火红裙的女子转过脸来,满眼恶劣阴损的笑。
女子娇喝一声,白狼忽然扑咬过来,满嘴森白尖锐的牙齿刹那嵌进少年的血肉里,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那种深刻在骨肉里的疼痛仿佛要将人撕碎。
忽...
的,
哄闹笑声如潮水惊涛一般袭来,一时茫茫白雪融化,连带着那个长幔满挂的石亭与其中的几人都消散不见,他又身在彩戏园地下,而那看台上诸多陌生的面孔都在这一刻笑得开怀,他们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他们拍手称快,满面红光,肆意叫嚣,肆意嘲笑。
白狼浑身是血,被他仅用一根木簪乍破喉咙仰躺在地,痛苦地呜咽。
汗水血液沾湿了他的发,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的狼狈,无数讥笑的声音如魔音一般盘旋在他的耳畔。
而他抬起眼睛,却看见铁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蹲着一只毛色雪白,唯有脑袋顶上有点黑乎乎的像一朵小花的小狗。
它歪着脑袋,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或见他抬眼,它就站起来,摇晃尾巴,隔着铁笼蹭他的手背。
戚寸心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身边少年偶尔短促的呼吸,小黑猫不知为什么喵喵叫了好几声,让她一瞬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在还未燃尽的烛火映照下,她看见他苍白的面容,额头上不知何时已有了些细密的汗珠,眉头也是紧皱的。
小黑猫就趴在少年的身侧,正用一双眼睛望她。
“缈缈,缈缈你怎么了?”
戚寸心发觉他的不对劲,连忙伸手去抓他的手臂。
也是这一刹,
少年骤然睁开双眼,翻身过来的瞬间一手狠狠地扼住她的脖颈。
他的力道太大,戚寸心无法挣脱,她对上他那一双好似被梦魇裹挟仍不得清醒的眼睛,她猛烈地咳嗽几声,却再没挣脱,反而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艰难开口,“缈缈……”
她的声音过分温软,比他方才经历的一场梦还要更像梦。
他指节骤然一僵,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刹那卸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