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见秦越的脸色有所变化,便以剑刃挑起几只虫子到他衣襟里,却并未见那些虫子啃咬他的皮肤。
丹玉抽出匕首上前来,戚寸心一下躲到谢缈的身后不敢再看,果然下一刻,秦越的惨叫声响起。
那颗带血的珠子落地,毒虫无不后退。
秦越臂上的血流了满手,疼得他抽气声不断,一张面容更显狰狞,可戚寸心却忽然垂下眼睛,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谢缈那带血的衣袖。
也是此刻,砚竹忽然飞身上来,她的长剑已入背后的剑鞘,而她十分轻松地便拎着那名年轻女子走进门来,并将其往地上一丢。
女子吐了血,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发髻散乱后,便暴露了她隐藏在乌黑假发下的满头银丝。
明明青春年少,内里却在不断被消耗。
秦越大惊失色,“怎么会!”
这显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楼上的机关尽数被毁,他的女儿如今也被那青衣女子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今日看来是去不成了,”谢缈侧过脸去,打量门外越发暗淡的天色,这个时间,彩戏园的地下应该已经热闹起来了,“那就请秦寨主好好想一想,你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夜幕降临,徐允嘉和韩章命人趁着漆黑夜色悄悄地将楼内和院子里的尸体全都收拾了,适时下起来的一场雨,便更好地冲刷了楼上楼下的血迹。
徐山岚来时,这里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秦管事呢?”
徐山岚进了院子便朝楼上张望,没有一点儿灯火烛光,“他走了?那你们怎么没跟着去啊?”
“大哥……”徐山霁还未从那些血腥的场面回过神,他才唤了一声徐山岚,又不由去看那少年。
他已经脱了那身沾血的外袍,只穿着镶红边的一身白衣,披着一件披风,白皙的面颊上再无一丝血迹。
“大,大哥,秦管事没等到你,所以也没带我们去。”徐山霁结结巴巴地说了句。
他并不敢轻易泄露太子的身份,此时只能这样糊弄徐山岚。
但才推着徐山岚走出去,穿行在空寂&#30340...
;长巷里,徐山霁又想起自己拍着那少年的肩劝他吃软饭的情形。
他有点哆哆嗦嗦的,腿更软了,“大哥……我可能完蛋了。”
“怎么就完蛋了?”徐山岚有点摸不着头脑。
徐山霁哭丧着脸,有苦说不出。
怎么了?
他劝太子吃软饭了!那可是太子!
在这样一个雨夜里,街上少却行人,身披玄黑披风的少年撑着一柄纸伞,半边伞檐却都倾斜向了身侧的姑娘。
他半肩淋雨,却步履轻快。
可她却忽然站定。
他走出两步,脚下一顿,蓦地回首,在不远处檐下摇晃的灯火间,他看清淅沥雨幕里,仍是一身西域人打扮的戚寸心。
他转过身来,走到她的面前,于是纸伞再度遮掩在她头上,挡去冰冷雨水。
戚寸心最先看他握着伞柄的那只手,镶嵌红遍的雪袖后褪了些,露出他一截苍白的腕骨,还有他臂上的一道伤疤。
曾经在那里,原有一道刺青。
“你是故意的,对吗?”
戚寸心仰头望向他,“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我一出宫,就遇上了徐允嘉他们。”
“你知道银霜鸟会带我找到你,如果我想来的话。”
少年静默地回望她,片刻后他那张神情清淡的面容上浮出一抹笑,一双眼睛在灯火映照下剔透漂亮。
“我来之前就在想,”
他的嗓音很轻,“如果你来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你真的来了。”
他说。
可当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时,却被她躲开,于是这一瞬,他眼底的笑意逐渐消散。
“谢缈。”
戚寸心自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
少年静立在她的面前许久,他的那张面容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隔了片刻,他稍稍俯身,将纸伞交到她的手里。
“你如今,是不是觉得我其实一点也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又平静,好像和在东陵被她养在府尊府里的那个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他的眼睛看起来那么清澈,他的五官无论看多少遍都仍令人觉得惊艳。
可那都是表象。
都是他常常展露给她的表象。
他的声音离她这样近,却好像裹着层云般被风吹得缥缈无边:
“戚寸心,我总怕你骗我。”
他也许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偏偏看了她的眼睛,在这雨水拍打伞檐发出的脆响声中,她的一双眸子潮湿又朦胧。
他忽然一顿,薄唇微抿。
丹玉等人都跟在后面不远处,在这样盛大的雨幕中,他们并不能听清那对夫妻在说些什么。
他们只是瞧见谢缈将纸伞给了戚寸心,便站直身体,转身往前。
雨声里,夹杂着他腕上的铃铛声。
一阵,又一阵,被他的步履踩碎在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