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说完以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车停在安静的一处角落,车内很合适,自己又是闭着眼说的,程澄本想随便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还真在这样的环境里睡着了。
不一会儿,车里就传来了他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
大概是睡着了,身体会下意识找舒服的姿势,程澄原本就坐得不那么正,现在更是软软地歪着,腿虽然没法伸直,但头已经歪到了中间的靠垫上,头发也很不安分地过了界。
属于夏天的昼色也慢慢暗下来,日落却又没那么急,投下了一点橙黄的夕阳掉进了车里。
原本一直安静坐着闭目养神的另一个人睁开了眼。
其实今天这些流程对于谢洵来说并不算累,因此他也并没有犯困,只是觉得这一切都非常无聊。
他是知道这场婚礼的意义的,且也没有兴趣猜程澄跟那些人的过往,反正自己也要演给妹妹看,配合就配合一下,仅此而已。
但也是今天跟程澄一起出席,他好像才真正了解了一些对方跟那些家人的关系。
他回想起自己挽着他时听到的那些话。
私生子、从未拥有过的亲情,自小欺负自己的哥哥,而关心自己的外婆也只能偶尔见见……
听见呼吸声,谢洵终于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虽然这个人从来不会好好说话,做什么看上去都非常散漫。
但散漫之下,似乎都掩盖着什么。
就像今天那么激动地斥责着自己那些不负责任的亲人,然而越是理直气壮,就越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渴望的那些东西。
怎么说呢?
谢洵觉得自己好像看明白了一些。
似乎就像……努力掩盖自己伤疤的、动物界里那种色厉内荏的小兽一样。
就像今天,谢洵都已经面无表情做好了忍下那个虚假的亲吻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凑过来时呼吸都在颤抖,结果最后也没真碰上。
那时候的自己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在心中想着,这人有时候凶成那样,却连这样的“戏”都没能演下去。
谢洵收回目光。
真是可怜。
谢洵想着,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是谢聆给他打来电话。
他...
怔了一下,看着正在熟睡的人,还是打开门下了车,才接通电话。
“哥,晚餐很好吃,那我跟我朋友就先回去啦!”
谢聆的声音听上去很活泼,身边热热闹闹的,应该是在地铁站。
“好。”谢洵淡淡应了一声。
“对了,我今天可不可以回家睡呀?今天的输液都输完了,我就不去医院了,好不好啊?毕竟现在这个地方离家只有几站路,回医院还更远些。”
被逼着结婚这些天来,他都快忘记了,自己跟谢聆还有一个虽小却温馨的家。
“行,但明天一定要及时回去。”谢洵道。
“我知道啦,我会的!我最近都在好好输液的,不信到时候你问医生!”
谢洵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一些。
“对了哥,我刚才本来想当面说的,不过没找到你!”说到这里,谢聆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说。
“新婚快乐!”
谢洵握着手机的手怔住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车内的人,程澄还在熟睡,应该不会听见谢聆电话里的声音。
但莫名地,他还是略微退了一步,像在遮掩什么似的。
谢聆没再提婚礼上的其他事情,比如程澄跟家人的对峙,比如那个风一样来了又走的男孩儿。
半晌,谢洵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嗯。”
挂了电话,隔着车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对方的睡相不是太好,眉头皱着,不知是不是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夕阳正好落了一些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半纤长的睫毛、精致的线条。
程澄的嘴唇微抿着,看上去很安静,跟醒着完全是两副模样,
如果他醒着,估计不会对自己有这么和煦的表情——除了今天在婚礼现场演出来的那些。
也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估计都是些颐指气使的命令、凶巴巴的指责——除了今天捧着台词,说得有点磕巴的誓言。
谢洵忽然又想起了刚才自己的那些想法。
面前这个人好像总喜欢在自己身上披一层看上去尖锐的铠甲,越是缺什么,就越声色俱厉。
越是缺乏亲情,就越表现得毫不在意。
越是想要爱情,想要在众人面前演得完美,却在最后一刻闪躲开来。
谢洵想,虽然自己对爱情毫无兴趣,也并不打算多配合他。
但如果今天程澄的嘴唇真的碰上来,自己应该也不会太介意。
就当给这样一个人一点可怜的甜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