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厅的侧面有一道暗门, 非常隐蔽,宁城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其打开。
打开之前,他特地把戚依白拉到了身后, 避免里面窜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两人的脸上也戴了防毒面罩,临时制作的效果不知道怎么样, 但起码能够减少可能毒气的摄入。
却不想, 暗门后面没有毒气, 而是有瘴气。
宁城往里面看了一眼后,面色沉沉地退出来。
“怎么了?”戚依白试图去看,却被他拉回来:“别看。”
戚依白的眼睛被捂住了, 但也闻到了里面腐烂的味道, 比外面还要强烈。
大概能想象到这个密道之中是怎样的惨状,她拧起眉:“先把门关上吧。”
宁城:“好。”
密道的门重新关死, 只有地上残留的红褐色能够证明里面的惨状。
戚依白的胸口浮动,哪怕她什么都没看到, 可还是感觉到一阵阵恶心。
身边到处都是尸体也就算了,起码这些尸体在结界的保护下不会腐烂, 密道里的就不一样了,这些日子过来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想还好,仔细一想,戚依白就忍不住想吐。
肚子里翻墙倒海, 她闭上眼靠在宁城身上。
宁城微微一顿, 随后慢慢放松了下来,任由她靠着。
“难受?”他问:“我们先回去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戚依白就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就算是真的难受也绝对不会说出来:“我没事, 你回去给我搞点话梅什么的吃了压一压不就好了, 不会主动一点吗?”
心情不好, 她说话也很冲,但宁城一点也不在意,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戚依白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宁城蹙眉:“这样不好,走,我们回去。”
戚依白也来劲儿了:“你拽我?我自己不会判断自己的身体吗?我知道自己能行。”
她说得是气话,但却用冷静的语气将其粉饰得好像很淡定:“还没在一起呢你就想管我了?”
宁城二话不说,将人抱了起来。
戚依白意识到她挣脱不了,更气了:“我都说了还不回去呢!不就一个密道吗?我们出来难道就收集这点信息就行?这么好的日子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
她冷静地分析着,其实她当然也不是一个喜欢一个勉强自己的人,但是机不可失。
而且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她进入状态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心只有破除案件。
她垂下眼帘,看宁城固执的样子,知道自己是说了也没用。
臭男人现在已经不听话了,根本就不懂老婆的话就是圣旨这个宇宙恒定的理念。
她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怎么去寻找能够证明宁城清白的证据,她就再一次想到了那个密道,刹那间又一次难受得不行,趴在了宁城的怀里。
宁城最后还是没带她回去,而是来到了一个湖边。
湖很大,湖水也还算清澈,这里空气流通好,没什么血腥味,也因为比较偏死在这附近的人并不多,所以湖水还是之前的样子。
水清则无鱼,正是因...
为湖水不是百分之百的清澈见底,所以才能看到底下有生命在游动。
这样的画面叫戚依白感觉好了很多,她轻吁了口气,稍微把自己和案子剥离开,洗脑自己只是在度假。
别说,这小风吹着,还真有点度假的感觉。湖边风景很好。宁城带着戚依白在湖岸站了一会儿后,又来到了湖心亭。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被灭门前的燕炀阁很有钱,这个位置算是整个庄子内比较偏的方位了,从周围都没什么尸体来看,应该不常有人过来。
但不妨碍这里被装点得很漂亮,每一个细节都包含着工人们的心血。
“树大招风。”戚依白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个成语。
“谁说不是。”宁城淡淡地道:“只可惜,有些事情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想要学着收敛一点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香饽饽。”
“起码魔修们并不是为了燕炀阁的财产来的。”戚依白笑了一下:“他们是针对着燕炀阁的人来的。我刚刚观察了一下,老阁主和阁主的死状算是最惨的,而且再想想他们死后因为其他修士的贪婪而不得不曝尸荒野,就知道魔修们的目的是什么了。”
“燕炀阁和魔修之前真的没什么牵扯。”宁城回忆:“虽说我对整个阁内事务并不了解,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什么正派形象,但是这几年魔修比较低迷,迎雪甚至算得上是这些年最大的新闻。他们没有一个魔教教主带队,该是一盘散沙。”
戚依白听到“魔教教主”四个字后,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宁城。孤身一人,守着一口冰棺。未来的世界上或许没有一个带着魔修们一路高歌的魔教教主,但是绝对有一个倒霉催的魔王。
“张善呢?”戚依白收回自己的想象:“张善和你们有仇吗?”
“那就更说不上了,阁主对张善真的算是推心置腹了,阁内很多事情不和长老们说都会和他说。”宁城道。
“养不熟的白眼狼。”戚依白伸出一只手,用手指在墙壁上的剪影做出了一只小狼的形象:“或者是从一开始就另有目的的狐狸?”
“这一切说到底,我们能接触到最近的钥匙就是燕洲,奈何他什么都不知道。”宁城道。
戚依白叹气。
她又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水,好歹是觉得心里松快了下来:“我感觉好多了。”
“要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吗?”宁城便问:“我和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戚依白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是阻止宁城入魔,看到了今天的场景,重温了亲朋好友去世的感受,宁城这一刻大概也是不平静的。
于是她答应了,其实也有些好奇。
在现实之中,宁城都从来没有和她介绍过自己的成长轨迹。没想到在游戏里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听到了。
戚依白抱着胳膊,打算离开游戏之后也去要求宁城一下。
宁城伸手拦着她,小声说:“这里可以御剑飞行。”
“这里?不怕被发现?”戚依白一下子兴奋起来。
就连...
刚刚来到湖心亭,也是宁城抱着她走路,她都快完了还有御剑飞行这件事。
因为那会儿宁城的走路速度很快,就像是会轻功似的,就好像没有剑的支撑他也一样能随便飞。
虽说也有可能,毕竟这是修□□,和武侠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飞得低一点就不怕。”宁城笑了笑:“看到这两边的树了吗?没有发现种得很高?”
“嗯。”戚依白扫了一眼,确实如此,整个湖放眼望去完全被包围在里面,一点外面的空隙都看不到,似乎在高高的树林之后不是一个庄子。
这也让这里更加透露出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这是我小时候练武的地方。”宁城沉吟了一下,道:“自从发现我是家里两个……孩子之中,唯一一个能够修仙的,阁主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私底下却开始给我筹备能练习的地方。”
“就在这里?”戚依白听了,看刚刚的风景顿时又品味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就在这里。”宁城肯定地道,他轻轻将下巴搭在戚依白身上,几乎是整个人从后方抱紧了她。
戚依白很喜欢他这样亲昵的动作,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挣脱开,宁城感觉心里有个空缺的角落似乎被这样持续的拥抱填满了,虽然还在说着同样的故事,但他的脸上却满是温柔。
他带着戚依白眺望远方,看着湖水上飞过来的两只鸟儿:“当时的阁主很矛盾,他既不希望我被他的宝贝儿子看到,又不希望我从此荒废了自己的天赋。这些名门望族最是清楚怎么培养人,我毕竟不是死士,不能被丢到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我过两天自己忽然发芽。他们得要对我好,才能保证我有感恩的心。要在表面上让我觉得他们对我倾注了心血,我才能在未来永远地成为燕洲的助力。”
戚依白明白。
所以这里就诞生了。
偏僻,寂静,但又风景优美。
简直是习武的不二场所。
这其实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宁城也不是以抱怨的语气说了出来。
他只是透露出了一种通透和从容,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一切了,所以他无论多么感激,都没办法像看自己的父亲一样看阁主。他只能尽己所能去回报这一切,毕竟所有馈赠说到底都是明码标价的,他享受了这一切的好处,自然也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和燕洲其实甚至很少见到,就像是他说的。”宁城笑了一下:“我也不怎么想要见他。”
戚依白想了想:“我知道。”
“那个时候我还小。”宁城叹气:“我不知道我已经得到了很多,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东西,只是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真正的爱,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他看燕洲的表情和看我完全不一样,我心里清楚原因,也明白自己终究不可能比得上燕洲,但有的时候还是会感觉有些难过。”
戚依白感觉他是在刻意和自己说起这些,他的态度像是在剖析那时候的心情,但戚依白感觉到他是在等着自己安慰他两句。
就像是一只大狗狗,想要人抱抱时的撒娇。
...
谁都知道当年的一切对于宁城来说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大的影响,他已经很幸运了,换任何一个其他人来,戚依白都会冷言冷语地说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为什么那么贪心,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却还想要更多呢?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和她说话的是宁城,或者说是,可能那个时候才五六岁,没懂事的宁城。
他慢慢从一个小包子变成了现在可靠的青年,小时候的那些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甚至变成了他在自己面前求安慰时的一个随手拿起来的话题。
戚依白叹气。
嘴上说着:“你想要得太多了。”
但实际上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转过头,给了他一个拥抱。
宁城的眼睛眯了起来,有种得逞后的幸福,他道:“我想要的一直很多。”
之前是想要得到来自整个燕炀阁的爱,然后在他还没满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成熟到放弃了这个幼稚的小想法。
后来便成了想要戚依白一个人的爱,这应该不算是幼稚了吧?
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来,双臂收紧,把戚依白抱得更紧,却又不致于叫她难受。
“知道我要得这么多,你还是给了我一个抱抱。”宁城问:“是不是说明我现在加更多分了呢?”
戚依白想要推开他,可转念一想,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就这么做好像是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虽说她确实是恼羞成怒,但这就是不能被宁城说出来,于是她还是没有动,只是假装恶狠狠地警告宁城:“你再这样下次就没有抱抱了。”
“不要。”宁城语气里有点委屈:“好不容易才能被你心疼一下。”
“我没有心疼。”戚依白强调:“我看穿你了。”
“看穿我了还心疼。”宁城笑了。
戚依白头疼,追人时期的宁城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和确定关系时不一样。
确定关系时没必要在嘴上讨这一时的便利,毕竟他想要亲亲抱抱都是有关系在支撑着的。但是现在因为戚依白和他还没有在一起,他说话就好像是没有之前那么善解人意。
但也是从来不逼迫戚依白的,起码没有给她任何被压迫的难受感觉。
“别说了。”戚依白耳朵红了:“再这样我就真的松手了。”
“不说了。”宁城立刻告饶:“不要松手。”
戚依白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害怕,我还以为你已经无法无天了呢。”
“我怎么能无法无天。”宁城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要变着法子让你靠我近一点。”
毫不掩饰的意图后面,也是知道戚依白就吃这一套。
她不喜欢弯弯绕绕和藏着掖着,她喜欢宁城把自己的情感摆在台面上。
所以宁城就这样做,告诉她她如何和其他人不一样,在他心里占据着更加美好的地位。
戚依白道:“别骚了。”
“嗯。”宁城松开手:“但是接下来可能还是要抱抱,你还想去我那里看看吗?”
戚依白咬咬牙:“我不去了。”
“御剑飞行也不坐了?”宁城笑着问。
戚依白生气了,她转头就走:...
“不坐了。”
宁城知道自己有点玩过火了,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伸手拉过她。
“错了。”
“不要装可怜。”戚依白转过头训斥他。
“嗯。”宁城乖巧极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微微低着头,看着他面前的小姑娘。
嘴一张一合,似乎是说了点什么大概是谴责他的话。宁城感觉自己没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生动的眉眼上。
“能见到你我好开心。”宁城忽然道。
戚依白被打断,还是又一次用这种情话,颇为看不上地道:“下次你和我说这种肉麻话的时候找我进修一下,这一句我耳朵听得都起茧了。”
“我是认真的。”宁城抬眼:“我真的很开心。”
戚依白心里微微“啧”了一声,面上还是冷淡地和他对视着:“哦。”
宁城笑了:“嗯。”
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他没有告诉戚依白,他比她要来自更遥远的未来。
对于燕炀阁的灭门案,他曾经也很难受过,很痛苦过,和燕洲一样崩溃过。
被人追杀的时候,他也控制不住地内心阴暗过。
那个时候他见到了戚依白,然后,意外发生了。
就像是戚依白所说的梦里那样,他最终伤害了她。
哪怕宁城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却也忘不了对方眼里的诧异。
好在,好在当了个孤零零的魔修数十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再一睁眼又是燕炀阁,以及戚依白。
人间大喜大悲不过如此,在他经历了最难受的事情之后,再回看这一路似乎已经是既定的,唯有再和戚依白互动的时候才会有心情的波动。
看到戚依白开心和难过,他就会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开心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