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临还在认真盘算自己能在野兽荒原中漫行多远的同时, 徐徒然正躺在床上,陷入新一轮的沉睡。
她之前是醒过一次的,在刚刚获得混乱之径尽头的星辉的时候。不过她刚清醒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再次睡了过去,连杨不弃问候一声的时间都没给。
杨不弃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更不敢贸然将人惊醒, 顿了几秒, 只得对着徐徒然的脑门轻声开口:
“打扰了, 请问你还在吗?”
“方便再出来谈谈吗?”
……
一阵短暂的沉默。杨不弃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就算了,那我等徐徒然醒了之后再问她好了。对了,你之前说你是徐徒然的什么来着,我到时候正好问问……”
“……”
又是片刻沉默。徐徒然的铺在枕上的长发微动, 一坨长着眼睛的肉糜一蠕一蠕地从里面挪了出来。
“你这家伙真的让人讨厌。”肉糜不客气地说着, “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杨不弃的目光扫过双目紧闭的徐徒然, 抿了抿唇:“她现在还好吗?”
“放心。没事——至少现在没事。”肉糜不耐烦道。
杨不弃蹙眉:“什么叫,至少现在?”
“她连着获取了天灾与混乱两个倾向尽头的星辉。不可能那么快就掌控自如的。”肉糜淡淡道, “获取一个, 就需要相当的时间去掌握吸收,何况拿了两个。而且她现在身躯的承受力也有限。”
即使有着作死值系统可以帮忙暂存加消化,徐徒然未来仍免不了会承受一些负面影响。不过毕竟是靠正常途径获取的, 也不至于特别严重, 应该很快就能缓过来了。
杨不弃仍是不太放心, 目光不住往徐徒然的脸上扫去:“那她现在……”
“刚才突发奇想, 冲回去踢人加锁门而已。”肉糜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经过风浪的平静, “你知道她的性格的。都有这种力量了, 不趁机给星星碎片一点好看那完全不现实。”
混乱与野兽, 战争与天灾, 两两倾向殊途同归。徐徒然拿到了唯一的星辉,就等于同时获得了两条倾向上的至高权柄,一次性占了四个地盘,那还不是想给谁穿小鞋就给谁穿。
至于为什么要专门再睡一觉回去关门……那纯粹是因为一开始没想起来。
杨不弃:“……”
行吧,明白了。这已经不是“来都来了”的范畴了。这纯属是人已经走了,想想还是要回去打一顿。
“不过才刚拿到星辉就做这种操作。等她醒来,少不得还要再难受一阵子。”肉糜悠悠地说着,眨巴了下眼,开始艰难地转身,“没别的事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杨不弃望着它朝着徐徒然脑袋一蠕一蠕的身影,心中忽然一动,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手猛地拍下,恰好拦住肉糜移动的躯体。
“……不好意思。请允许我再多问一句。”他勉强扯了下嘴角,语气却渐渐冷了下来,“我注意到一件有些令人费解的事。你似乎并不希望徐徒然看到你的样子……或者说,本体?”
肉糜:“……”
它再次慢慢转身,一只独眼静静地看向杨不弃:“你什么意思?”
“只是好奇问问而已。”杨不弃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是徐徒然的脐带,还有系统什么的……那你应该和她很亲密才是。不至于这样瞒着她吧。”
“……”肉糜眨了眨眼,“你在逼问我吗?”
杨不弃耸肩:“不算。只是如果你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可能会考虑将这事告诉徐徒然,让她自己来问。”
肉糜:“……”它就知道,当初星星把这玩意儿点成伴生的时候它...
就该拦着的。
“行吧。我这么给你解释——如果你有一个上司。而那个上司非常喜欢物尽其用,且你对那点心知肚明。那么为了避开一些份外的工作,你会怎么样呢?”肉糜再次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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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不弃默了一下,不太确定道,“推掉?”
“下策。正确的做法是干脆别让她知道你有额外的功能。不是美术部的就别说自己会画图,不是开发部的就别说自己会编程。同理,如果不想被拿去充当什么临时的便宜祭品,就千万别让她知道你还有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肉糜信誓旦旦,“生物,总要有些生存的智慧。”
杨不弃:……这逻辑倒不是不能理解,但不知为啥,从一坨肉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
最离谱的是,这居然还是实话。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是,现在的星星,她的认知还停留在人类的水平。没法超出太多。”肉糜补充道,“让她看到我的本体,这或许会造成某种打击。”
“……”杨不弃皱了皱眉,“我不认为这对徐徒然会造成什么打击。”
她才没这么脆弱。
“是啊。确实不会。”肉糜对此表示赞同,“因为她一般都会把这种打击转嫁给别人。比如造成她认知动摇的人。”
“那不至于。”杨不弃肯定地摇头,“徐徒然她只是比较莽,人还是讲道理的。”
“随你怎么想吧。”肉糜切了一声,“反正事到临头,会被当成祭品的那个又不是你……”
它说着,又开始蠕动着转身。还没等完全转过去,忽感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下——
下一秒,它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有意思。”不知何时醒来的徐徒然坐起了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手里提着的肉团子,“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肉糜:“……”
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谴责的目光瞬间落在杨不弃脸上。后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一边咕哝着“打扫房间”,一边转身往外走去。
见他居然打算溜走,肉糜更是震惊,张口正要让他留下,忽听身后徐徒 然若有所思地开口,喃喃自语:“物尽其用……”
说完,轻轻笑了一下。
“别说,不愧是脐带啊,还挺了解我。”
她轻声说着,将手中拎着的肉团子晃了两晃,又腾出另一只手,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手表看了下时间,旋即抬起了头。
“杨不弃——”她提高音量朝门外喊,“你给小张打电话了吗?他今天该来送水果了!”
*
小张那边,是在下午两点的时候,接到徐徒然那边的确认电话的。
电话是由杨不弃打来的。小张已对此习以为然,毕竟这一周来,负责电话与他沟通的一直是杨不弃,小张一开始还会对此产生一种八卦的好奇,但一周下来,好奇也渐渐变成了厌烦。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杨不弃指定的送货时间——是晚上九点。
虽说不是歇业的时间,但在这个点送货上门,对小张来说还是太晚了。更别提他们家本来就不提供外卖服务,他都不知道之前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下这件事。
他尝试与杨不弃协调时间,对方却很坚持,说只有在这个点,他们才在家。
小张无奈,还想再挣扎一下,询问能否将东西放在门卫处,然而尚未开口,一股奇异的压力忽然自四面八方涌上。同一时间,又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从内驱使,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点头,说了声好。
杨不弃应了一声,挂断电话。跟着又发来一个挺大的送餐红包。这样一来,更没法推掉了。
小张无奈...
,只能收拾东西,按时骑着小电驴赶了过去。赶到小区附近时,还有些紧张——徐徒然住的是别墅区,小张不确定进去前需不需要提供什么证明,而且这种别墅区,内部道路堪比小马路,绕来绕去估计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将车靠近门卫处,正要和里面的人打招呼,定睛一看,不觉一愣。
此时已经是晚上。门卫处的保安,却都清一色带着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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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高档小区的牌面吗?
小张内心感叹,有些紧张地说明了来意。好在不需要什么手续,对方直接放他进去了。
保安还好心地给他指路:“沿着这条大道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右拐,然后左转就是了。”
小张感激地答应了,等开进了小区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刚才根本就没和保安说自己要去哪儿,他是怎么指的路?
应该……应该是徐姐提前打好招呼了?
他不太确定地想着,越往里走却越觉得不对——现在虽已入夜,但还是晴天,他过来时还看到满天星星的。然而这会儿,头顶却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厚重乌云,风都变得有些大。
小张拢了拢领子,咽了口唾沫,继续往前赶。忽感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蓦地停车,顿了几秒,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方才似乎看到路灯下飘着一团黑影子……不过现在又看不到了。
感觉越来越奇怪了。小张原地定了几秒,终究还是克服了反悔的想法,神情紧张地继续开着电驴往前走。
出于一种莫名的警觉与压抑,他接下去的路开得飞快。中途看到有人夜跑或散步,露出的脸上,却全都无一例外戴着墨镜,更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而这种诡异,在他看到徐徒然出来开门时,达到了顶峰。
徐徒然的脸上,也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和那天她来找自己时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绝对不正常吧?他是不小心又进了什么域吗?
小张惊疑不定地想着,本能地想要丢下东西赶紧离开,却又有些担心徐徒然的状态。就在他内心纠结时,徐徒然走上前来,打开了院门。
“进来坐会儿吧。”她打了个呵欠,对小张道,“我正在准备夜宵,一起吃点。”
不了吧……小张心头一震,刚要反驳,意识突然恍惚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再次点头,说了声好。
徐徒然隔着墨镜,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小张看错,他总觉得她好像笑了一下,笑容还有点瘆人。
徐徒然家客厅很大,看着空荡荡。小张手脚僵硬地跟着进去,没看到杨不弃,好奇问了句,徐徒然关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临时有事,出门了。”她再次转头冲小张笑了下,“你稍微等等,夜宵很快就好。”
小张糊里糊涂,依言坐到餐桌旁边。借着客厅明亮的灯光,他这才注意到徐徒然的肤色异常苍白。
“你还好吗?”他忍不住问了句,“还有……为什么你在家,也要戴墨镜啊?”
“大眼肉排。”徐徒然头也不回。
小张愣了下:“……我只听说过肋眼牛排。”
“对,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徐徒然说着,拍了拍手,半侧过身,从碗橱里抽出一个盘子。小张注视着她的侧脸,不知为何,胸中忽然涌上一股焦躁。
得把她墨镜摘下来。
这样下去没有意义。必须把她的墨镜摘下来。
陌生的想法钻进脑海,明明莫名其妙,他却意外地觉得很有道理。
小张眼神微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朝着开放式...
厨房走了过去。
徐徒然似乎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不住打着呵欠,动作还有些虚软。小张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刚要朝她后背伸手,冷不防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天撼地,仿佛雷霆。
小张被那个动静吓得一怔,恰好徐徒然端着盘子转过身来,两边一撞,盘子一歪,盛在 里面的肉饼滚落在地。徐徒然啧了一声,俯身去捡,小张则是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方才还在催促着他摘掉墨镜的声音,忽然更改了指令。
……得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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