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余乐却手脚发热的从南非国家滑雪总局局长的手里,接过了真正的,各种意义上的,世界冠军的花束。
他弯下腰,微笑着与这位黑人领导对望,然后由对方为自己戴上意义重大的金牌。
金牌的重量挂在脖子上,让他的身体往下沉了一点点,然后他笑眯着眼,直起了身。
对,就是这种重量,沉甸甸的,拼尽全力地奔赴着,梦寐以求。
在寒风中凛冽绽放的鲜花,浓香馥郁,那花香充斥在身体里,透出温暖的气息,持续供给余乐巨大的热量,熏红了脸颊。
余乐握上了对方的手,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在冒汗,歉疚地看着对方,对方似乎理解地笑了一下。
再度直起腰来,余乐将鲜花抱紧,又拿起金牌在手心里颠了颠,然后才看向站在对面的教练和队友、兄弟们。
视野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那一张张笑脸上都是真诚的祝福,柴爸爸的眼里更是满含欣慰,尤其目光对上的时候,小幅度点着的头,说明了他那极度满意的心情。
程文海挤眉弄眼,突然屈指吹出口哨,他这般起了个头儿,于是孙毅、卓伟也跟上吹响,嘹亮的声音直穿云霄,惊走了飞鸟。
张佳这姑娘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拔高了嗓子大叫:“余乐最棒!小白最棒!华国队最棒!!”
继而女孩子们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十来个大姑娘突然都将双手举过头,用手臂比了一个“心”。
雅克的眉毛扬起来,发出“哇哦”的一声。
“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他对余乐说。
但太吵了,余乐没有听清楚,又是不太擅长的语言,他只能歪着身子:“?”
雅克说:“今天我一直在这里,这是最热闹的一次。”
“啊?”余乐还是没听清,口哨声和女孩子们的笑声汇聚在一起,余乐什么都听不见。
雅克扬了扬眉,继而摇头,“不,没有什么,你是很棒的家伙。”
“哦……”这句话余乐听懂了,“是的,我们都很棒。”
再度直起身的余乐,看见媒体上前准备拍照,正要一左一右地揽上站上冠军台阶的雅克和白一鸣,但视线却突然定在了一处,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将脖子拉长一点,再度调整焦距,确认无误,继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对白一鸣说:“叶玺他们怎么也来了?”
白一鸣顺着余乐目光的落处,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几个人。
从没有去看过其他队员比赛,与自由式滑雪队有着巨大隔阂的叶玺等人,第一次在非比赛时间出现在比赛现场,甚至站在了华国国家队员的身后。
黑发黑眼的长相与身边的人融洽地融合在了一起,就仿佛本来就是一体,没有丝毫的突兀。
白一鸣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一脸意外的余乐,嘴角微微勾着,笑了。
余乐朝着叶玺的方向,挥了挥手里的花束,心里一片敞亮。
看来柴爸爸给的任务,勉强算是完成了。人心都是肉做的嘛,想要让对方对自己好,自己也要有所付出。看吧,叶玺这小子果然不好意思再独来独往了吧。
合照结束,余乐从领奖台下去,就被三个话筒堵住了去路,今天上午还分别采访的媒体记者,这次全部挤到余乐的面前,第一句话就问了个刁钻的问题。
“请问你今年的目标是什么?”抢到第一个开口位置的是当地的中央媒体,她的话筒几乎戳到余乐的鼻子。
这个问题余乐早就有标准答案,比如“稳定进步”,比如“和其他国家的高手切磋”,但余乐在迟疑了一下后,决定坦诚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通过世界杯的打磨,让成绩再进一步,争取在明年2月份的冬奥会上竞争第一名。”
“哇喔!”这位女记者发出夸张的声音,“听说您才转项一年多,所以两个赛季就要登顶,你确定这不是幻想?”
余乐嘴角微勾,维持住礼貌地微笑,回答道:“不,这是目标,刚刚你是这么问的。定下目标,努力去完成,我一直这样去做的。”
女记者并不能否认余乐的成绩,但她显然对余乐的这个目标有点存疑,所以最终只是礼貌性的说出祝福:“那祝您梦想成真。”
话音未落,第二个话筒就递到了他的面前,是那位有过一次交谈的网络媒体,说话有节奏的那位胖记者,他摇头晃脑:“很高兴看见你拿到冠军,但我知道约拿和盖伦的目标都是奥运会的冠军,您有信心超越他们吗?战胜一个老牌王者,一个新晋世界冠军,登上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
余乐就知道,当他那么说的时候,这个问题一定会问道。
在外面围观的一圈队友、教练,还有柴明都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这个时候可不是含糊谦虚的时候,所以余乐大声地坦然说道:“只有超过他们,才能够成为冠军,不是吗?”
一记“直球”说的队友们挤眉弄眼,柴明也抿嘴笑了。
就是要有这样的目标,这样的血性!
这似乎也是胖记者期待的答案,他笑的很满足,“是的,我和期待您实现梦想的这一天。”
胖记者退下后,最后一位记者终于捞到了说话的机会,她问道:“您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打算在这里玩几天吗?”
开什么玩笑!
余乐一想起还流窜在外的“流民”,一个激灵,干脆地说道:“既然已经定下很难超越的目标,接下来当然要拼命地努力,疯狂地训练啊,争取在赛季正式开始的时候,再有一个新的提升。”
接下来三名记者又轮流问了几个问题,当然也会涉及到对这场比赛,以及这个国家的印象。余乐一肚子吐槽,但说出口的话都是各种夸夸夸,暗自腹诽一句,虚伪啊!
但又能怎么样?这可是外交关系。
就这样吧。
采访终于结束,余乐终于从包围圈里走出来的时候,却没在看见叶玺等人。
程文海扯着过他的金牌,翻来覆去地看,一抬头,好奇地问:“找什么呢?”
余乐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笑:“没什么,喏,拿过去看,不过别咬啊,恶心。”
“切!我稀罕!?”程文海说着,又把金牌丢了回来。
金牌串在绳子上,在脖子上坠着,余乐将晃悠的金牌重新拿在手里,就着阳光再一次仔细地看。
心情依旧激动,心里像是住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蒲扇着翅膀很不安分。在“利智邀请赛”拿到冠军时的兴奋再度浮现,余乐努力压了压,不让自己失态。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将冠军习以为常吧,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所有的“一鸣惊人”,都是他沉寂十年多年的爆发。
一次次的看着别人的胜利,看着别人脖子上挂着的金灿灿的颜色,那是一种羡慕到嫉妒的情绪。
好想要,做梦都想要。
所以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他疯了一样的去努力,去拼命,只想梦想成真。
这个过程里所有的付出,都不能被无视,就连那份“嫉妒”,都是鞭策的力量,是不能忽视的,成就今日的他的养料。
因而,更加珍惜,也更加高兴。
看够了金牌,余乐把金牌放进衣服里,紧紧贴在胸口上,按了按。
“啧啧啧。”程文海发出酸唧唧的咂舌声,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是最懂余乐的人,他发自内心的替余乐高兴,“行了,走了吧,换衣服去,不冷啊?”
余乐走出一步,又停下,转头去看白一鸣:“走啊,换衣服去。”
白一鸣抿嘴一笑,安静地跟了上来。
华国队也都跟着余乐一起离开,刚刚还热闹的领奖台安静了下来,采访完雅克的记者们汇合在一起,往华国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议论了起来。
“看出来了吗?”
“什么?”
“余是他们的队长吧?”
“这很奇怪吗?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
“是的,非常明显。”
“所以?”
“哈哈……”
换好衣服的余乐和白一鸣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坡面障碍技巧男子组的比赛,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
今天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他走到通往外面的门口,队友们有的在屋里避寒,有的就在站在雪地里交谈,当他走出来,并没有刻意地发出招呼的声音,但是当队友们看见他出现,都会暂停下正在交流的话,跟着他一起移动。
余乐就像一块磁石,当他双脚重新踏上雪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凝聚在他身边,他自然而然地处于团队中心的位置。
路未方和柴明走在最后面,看见这一幕的路未方说:“我刚刚看见叶玺来了。”
“嗯?”
“看了余乐领完奖又跑掉了。”
“哦。”
“您看,余乐现在算是队长了吧?名正言顺的那种。”
柴明没有说话,他眯眼看着走在队伍中间的余乐,并不是大家都在和他说话,事实上余乐现在独自一个人走着,就连程文海都只是在和石河聊天。
但即便如此,余乐依旧位于队伍的核心,小团体依旧在各自运行着,但始终围绕余乐,形成一个由看不见的丝线联系而成的大网,将整个自由式滑雪队网的结结实实。
路未方唏嘘:“谁能想到,才一年啊,您刚回来那会儿,队里什么模样,现在变化太大了。
我有时候在想,当初您要是一个人回来,队里就有了主心骨,您还是能指哪儿打哪儿,但总归是有些别别扭扭的不得劲儿。
不过现在不一样,那小子连魂儿都给凝聚了起来,这气氛我呆着都舒坦。
您说奇怪不?他是怎么做到的?”
柴明笑而不语,即便以他的阅历来看,都很难去评断余乐究竟做了什么。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只是平静从容的与每个人相处,所以才会有了今天的一幕吧。
柴明喜欢路未方的话,他为“骨”,余乐为“魂”,于是才有了如今这般“鲜活”的自由式滑雪队。
感谢那一场几乎要了他命的意外,才有了那一次改变命运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