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西市行(1 / 2)

对于江琮心中的这番震荡, 泠琅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侯夫人的那句话颇为好笑,虽然失态后,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淡从容的模样,但泠琅心里已经做好打算,晚些还要用这句来笑话他。

饭毕闲谈,侯夫人知晓他们下午要出门的事,便又来回叮嘱了江琮几番,让他好生注意些。

“别的郎君都能带妻子游山玩水, 你头一回也就逛逛西市,虽身体气力不比旁人,好歹钱财可带足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更要有。”

“儿知晓。”

出了偏厅, 同亮堂堂的日光撞了个满怀, 泠琅心情极好,驻足眺望檐下一碧如洗的长空, 深深呼吸, 胸腔内充盈了满园柔软芬芳。

今儿的确是个好天, 夏天来到,只会一日比一日更晴亮。

不知夏日江南,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呢?

她心头慢悠悠地想着, 又听到耳边步声, 习惯性地就要去扶着江琮手臂。

却不料,对方身体微微一侧, 她的指尖划过凉滑衣料, 落到空中。

江琮不着痕迹地说:“今日天气甚好, 我自己行动便可, 无需劳烦夫人。”

泠琅莫名地看着他, 对方却自顾自朝前走了。

她当然这知道不用劳烦,他上房揭瓦都做得,回个熹园当然更不在话下。只不过平日里二人要通过搀扶依偎,来展现夫妻和睦恩爱,以掩人耳目罢了。

他如今多此一举是做什么?她默默跟在后头,瞧着佯装着吃力行走的江琮,步伐轻缓,摆臂也不流畅,衣袖于微风中轻摆,真有两分所谓病鹤的颓废美态。

泠琅简要暗评:惺惺作态。

江琮存心要装身残志坚的贵公子,她也不会闲着,跟在后头一会儿低呼小叫,一会儿鼓励赞叹,像个初次看到小儿独立行走的慈母。

“夫君,走了五十步了,真稳当!”

“坚持呀,还有一百步就到熹园了。”

“天哪,那里有块大石头,千万注意着些别被绊倒了!”

江琮忍无可忍地看向路旁草丛中的碎石,如果他忽然失明失智,或许会被那块石头绊倒。

身后传来少女清脆而饱含真情的呼唤:“夫君太厉害,一下子就绕过去啦。”

他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但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串仆人,他们定是直勾勾地望着这边,自己选的路,只能装下去。

江琮慢慢回首,望上她那双狡黠晶亮的眼,柔声说:“夫人甚敏锐,若不是你提醒,我走过了都不会察觉这里藏着粒小石。”

泠琅走上前,终究还是拖住了他的手,情真意切道:“女子本粗犷,为妻则细,为了夫君,我多发现几块石头又有何不可?”

对方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她贴上去的时候,还感受到了手指瞬间的僵硬。然而下一刻,他便微笑着,也缓缓回握住了她。

“有此良妻,夫复何求。”他低声说着,指腹状似无意地擦掠过她掌心,有些微微的糙。

泠琅收拢手掌,轻易地就捕到了这根手指,二人再次行在园中小径上,气氛似同先前一般甜蜜融洽。

她捏着他的手,在袖下细细地抚触,从虎口到掌心,又顺着纹路,划到每一根精致微凉的指尖。

她一眨不眨地看他:“夫君左手也有茧?”

江琮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泠琅眯着眼凑近:“可是我从未见过你用左手使剑。”

江琮低低地笑:“夫人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泠琅轻嗤一声:“承认的还算痛快,说,到底谁教你的剑术?”

江琮不说话,转过脸目视前方,唇角微微勾着,俨然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泠琅心里痒痒的,她乘胜追击道:“你那些路数……哼,勉强算独特,也有两分意思,在剑招追求灵动花俏的当下,倒是不多见。”

“还特意练了左手剑,怎么,是亏心坏事做太多,怕某天被仇家卸了右臂,还有另一只手来驱使么?”

江琮悠然道:“夫人猜得不错,正是这般原因。”

“随口一说,你还打蛇随棍上了?”

“我这个分舵主作恶多端,偏偏又弱不禁风不中用,不留两手后路,万一被夫人吃得渣都不剩,可怎生好。”

“少废话,给我看看。”

“嘶——看什么?”

“明知故问。”

“夫人纵然急切,但在这里恐怕不行。”

“瞧你遮遮掩掩的样子,恐怕什么时候都不行。”

“若是想行的时候,自然还是可行的。”

“我才不信,除非给我看看。”

“这里不行。”

“车轱辘话是吧!”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过小径,径旁已经有茉莉在开了,小巧洁白。

葱绿枝叶被裙衫扫过,香气便幽幽漾开,萦绕在人的发梢指尖,清且透。

带着满身茉莉芬芳,以及一肚子对江琮装神弄鬼行径的怨怼,泠琅躺在榻上,开始例行午后小睡。

这一觉并不安稳,意识昏沉又朦胧,她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梦里,江琮被她绑在了椅子上。

青年墨发披散,脖颈处还有些许不知何来的红痕,半掩的衣领下露出截锁骨。他双手被缚着,微垂着头,凝望她的眼神黝黑而深沉,像化不开的夜。

而她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云水刀不紧不慢地轻晃,似是无言的威胁。

刀背靠近,冰凉冷锐,贴抚青年流畅紧致的下巴,又顺着脖颈,慢慢向下,轻蹭过他喉结。

一声难耐的喘息,那双似凤翎又似桃花的眼染上些难懂情绪。他的目光粘稠而微渴,像在凝视刀尖,好像又在凝视持刀的手。

泠琅听见自己在说:“给不给?”

他没有说话,只是胸口起伏略大了些。

刀光起落,困缚住江琮左手的绳索轻轻落下,哐当一声,一柄长剑落在他身侧。

而她一脚踩在他腿边,在他骤然暗沉的眼神中,倾身靠近,语气挑衅。

“捡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青年似是笑了声,声音低到不可闻。

“遵命,夫人。”

遵命了,然后呢?你倒是捡起来给我看看啊?

剩下的内容,泠琅无法得见了。

因为绿袖在帐外锲而不舍地轻唤她的名,如催命魔咒一般,将她从梦境中拖出。

“少夫人,少夫人,时候到了,该梳洗准备出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