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叛党皆是第一次见他,不像鬼罗汉和银汉游离与两界之间,他们都在魔君座下当差,不便离开魔族领域,只从鬼罗汉带回来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这位殿下。
据说他城府深沉,为人鬼神莫测,善于玩弄人心,虽然生长在魔域之外,却不像道修那样愚钝古板,生性恣意潇洒,并非池中之物。
可在坐都是一个个心思诡异的魔族人,对于鬼罗汉的话只信三分,背叛魔君可是要被处于极刑的大罪,若是认一个草包做首领,岂不是把自己的命平白无故的送出去?
两位护法对视一眼,彼此心意相通,必须出几个题目考究考究这位新主人。
左护法上前拱手道:“见过殿下。”
温故点头点的脖子酸,眯着眼睛作深沉地道:“左护法。”
左护法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却暗藏玄机地道:“属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殿下,烦请殿下为属下解惑。”
温故头皮发紧,很担忧在下属面前被问哭了,“……你说吧。”
“第一个问题,为何我魔修强过道修,却人才凋零,只能屈居于这蛮荒之地?”左护法笑眯眯地道。
这个问题在座之人同样不解,若论起实战,一个魔修能打三个同级别的道修,可道修却坐拥山河万里,魔族却躲在这鸟不拉屎的西域。
温故松一口气,还以为要问关于修行的,思索着缓缓问道:“魔族有多少人?魔修又有多少人?”
左护法毫不迟疑地答:“我们魔族有二十万人,魔修……不到一万。”
不论是道修还是魔修,皆需要天材地宝的滋养,才能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为己所用,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条件,所以魔族二十万余人,大部分人一辈子呆在十九重城,像夜伽蓝的老仆一样是普通老百姓,只有魔修才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
魔族的老百姓,除了眼瞳是红色之外,和人族没什么区别,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日子,只不过人族富有九州大陆,有无数的王侯将相,魔族只有魔君一人。
温故端着削瘦的下巴,有条不紊地道:“左护法,你可听闻过一句话。”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左护法不明觉厉,“主人这是何意?”
温故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缓步走至左护法身旁,“你说魔族人才凋零,这条我们暂时无法改变,若想从根本改变这个问题,只能将对幼童的基础教育摆在首位,让幼童理解这个世界,对魔修产生兴趣,才能引导他们走上这条艰苦的修行路。”
左护法重重点头,随即问道:“这魔族有数万幼童,我们怎么能知道谁是人才?”
温故掩着嘴轻咳一声,心中喊着各位幼童对不起了,“这一点我倒有个办法。”
“主人有何高见?”沉默的右护法神情凝重问道。
温故清晰简洁地阐述,“开设幼童学府,从思想品德到文韬武略的课程缺一不可,每一年的年终进行考核,若是能达标的给予奖励,并且升级到高级班,学习更精深的法术,若是再次能通过考核,便可进入大学府,成为在座的弟子之一,带在身边日日指导学习,这样经过一年一年考核,留存在我们身边的人,便是可为其所用的人才。”
“这……”左护法叹为观止,从未想过有如此别开生面的办法。
温故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一口,随意抹抹嘴角的水渍,“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走出魔域。”
右护法摇头,苦涩地笑道:“主人方才说的每一句我都认可,但走出魔域……以我们魔族的身份,怕是活不到回来。”
温故若有所思地问:“你们都杀过人,祸害过人族么?”
“没有……”右护法头摇的像拨浪鼓,一五一十地说:“我小时候第一次去人族的城市,闻见农户的烤鹅太香了,腹中饥饿难忍便偷了半只烤鹅吃,这算祸害人族么?”
左护法尴尬地笑一下,挠头说道:“我都未曾去过人族的城镇,若是练完魔修心中有杀戮之意,便在家里打木桩,打坏的木桩都快堆积成山了。”
温故缓缓吐出一口气,看来大部分魔族人和鬼罗汉和银汉一样,并非全都是丧心病狂的坏人,他轻松自如地道:“魔族之所以声名狼藉,正是因为我们这些正常人没有走出魔域,人族见到的皆是十恶不赦的魔族人,便以为我们皆是十恶不赦之徒,久而久之这种偏见入骨。”
“所以。”温故顿一下。
不知何时,在场的人不知不觉围成了一个圈,将他团团围起来,一个个屏住呼吸,好奇地听课。
温故坚定认真地说道:“我们要走出魔域,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先派一部分上过课堂的幼童走出去,树立起魔族的正面形象,多做好人好事,抓住这些事例编成童谣、画本和书籍,潜移默化的影响人族对我们的观念。”
万籁俱寂里只剩下浅浅的气息声,外面风雨交加,这里却点起了星星之火。
左右护法无话可说,沉浸在震撼里,鬼罗汉所言全是胡说八道!
这是城府深沉吗?这明明是光风霁月,君子无双,这是为人鬼神莫测,善于玩弄人心吗?这明明就是明心见性的古圣先贤啊!
温故一手撑在桌沿上,身子慢悠悠前倾,晕黄的烛光洒在俊逸的眉梢眼角,煞有介事地说:“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人族城镇的大街上,不被惊恐仇视,和他们坐在同一张饭桌上饮酒吃肉。”
“我梦想有一天,最阴森恐怖的西域十九重城里会出现成群结队的道修,不因种族而论英雄,我们皆是九州大陆的子民。”
“我梦想有一天,没有浮屠塔,没有十九重城,人不以种族来论好恶,不论高低贵贱,只以品德来论高低。”
众人的神情从他说出第一句话的震惊,到期待的希冀,再到深深的沉思。
温故所描绘的场景太美好了,美好的像一个触不可及的幻境,在场的人皆不敢第一个发言,生怕打碎了这个美梦。
良久的沉默后,一道晦涩沙哑的嗓音从墙角传来——
“夜伽蓝从此为殿下万死不辞!”
紧接着“砰”地一声重响,左护法撩起袍子跪在地上,迅速重重俯首三次,“左护法为殿下万死不辞!”
如同一记惊雷落地,咚咚咚的跪地响声不断,众人热泪盈眶,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声音此起彼伏。
唯独一人不为所动,笔直站在人群中,幽邃双目紧紧盯着温故,不阴不阳地道:“殿下舌灿莲花,可我觉得你若想做我们的主人,光凭这张嘴可不够,你若能打赢我,我便从此唯命是从。”
温故咬住嘴唇,完了,装元九渊好像装过头了,“我不和人打架。”
那人笑了,高高在上的俯视旁人,有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意味,“诸位,殿下说的再好听,全都是虚的,若想完成我们的大计,拳头就得够硬!”
“殿下怕是不敢和我过招吧?”
温故顿时心虚,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不怕,你明日再来找我。”
今天的时间为何这么长?何时才能到子时?他觉得自己快露馅了。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那人不依不饶,利用众人向温故施压,“殿下该不会怕输了丢面吧?都是自家兄弟,我们不会耻笑你。”
鬼罗汉听不下去了,擦擦感动的眼泪,“主人,你和他过两招,让他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是啊!我们还没见过主人出手呢!”
随即有人跟着附和,不少人期待地望着温故。
窗台上一只玉制的小公□□掌大小,雕刻的栩栩如生,此时身上泛出浅浅的幽光,竟慢慢仰起头,猝不及防的嘎嘎嘎的尖锐鸣叫。
子时到了。
元九渊睁开眼,一屋子黑斗篷齐整跪在地上,红莲面具下一双双猩红的双眼兴奋和崇敬沸腾,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都是谁?
温故你又干了什么?
一人立站在人群中,似笑非笑说道:“殿下可是惧了我?若你当场服软认输,让大家知道你只有空口说白话的本事,我便不和你动手。”
夜伽蓝同情地望着他,兄弟,你别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