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砖合上, 把最后的光线收走了。
陈戎下落的时候,胫骨撞到椅子,被绊了一下。他很快调整下落的位置, 没有撞到椅子。
落地以后,他第一时间去看手机。
手机没有信号, 剩下37%的电量。他退出所有app,调到最低的亮度, 照了照四周。
四面八方全是黑漆漆的, 感觉像进了一个黑洞。
他扶着墙走了一圈。四面是砖墙, 西北方有一扇门。他把门扇上下照了照, 用手在门的四边摸着。
这道门没有把手——当初的设计就是不让人从这里离开。他推了推门,当然是锁死的。
陈戎伸手, 摸不到天花的顶。按理说,街道的坡度没有这么高。这间商铺应该和地下车库做了层高的特殊处理。
史智威倒是租了个好地方。
要说史智威为了他一个人,特意装修这样的一个黑空间, 未免夸张。陈戎感觉, 这里像是史智威设立的私刑室, 不止对付他, 应该还有其他人会进来。
陈戎扶正椅子, 坐了上去。
空间很封闭, 听觉变得非常敏锐,隔音绝佳,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自己的呼吸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国外有感官剥夺的实验。如果是普通人, 以隔绝的方式被切断五感, 几乎都会产生幻觉, 包括视听触等等。譬如, 有人会听到动物的叫声,有人会看见闪烁的星光,有人会觉得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
总而言之,神经失调。
陈戎查阅过相关的资料,甚至他能背下那些实验的结论。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对黑暗的恐惧是可以训练克服的。
陈戎摸了下自己裤袋的眼镜,觉得扎手。他拿出来,在手机的微光中,左边的镜片裂了两道痕,像是一个横倒的“人”字。
他扯了下嘴角,这可能是一个征兆。
关上手机屏,他发出一声讥嘲:“切。”
没了眼镜,又是独处。他笑了起来,很猖狂。哈哈哈的几声,莫名诡异。
笑声持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
陈戎面无表情,又把眼镜装起来。他过去门边,敲了敲,声音又闷又重。
与其推开这扇钢门,倒不如从那片瓷砖的开关入手。
陈戎站到椅子上,用手机照着上面的那片砖。
史智威把心思都花在地下空间,忽略瓷砖的装置。
陈戎看几眼,明白了其中构造。这是一个翻转轴,遥控推动齿条。齿条没有做过特殊加厚,常规尺寸。
他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身上的金属物件只有皮带上的环扣。他解下皮带,正要去拆齿条的时候,又停住了。
他跳下椅子。
这个世界很少有这样与世隔绝的空间。比起小时候被关的地下室,这里更黑更暗。普通人克服不了这样的恐惧,他能。他很享受。
这一刻,他是他自己。
陈戎坐下来,打开摄像头,望着自己。光线太暗,谁在这种环...
境下都会阴影重重。
他自拍了张照片,只看得见自己锋利的唇线。他说:“跟怪物似的。”说完,就把那张照片给删掉了。
删得彻底,还把最近删除的相簿全部清空了。
陈戎熄了屏幕,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这个时候要是有一个沙袋,得有多爽快。
他仰头,向着上面的瓷砖望了一眼。之后,闭目养神。
十二月的天气,夜凉如水。
没有窗,却也冷。陈戎醒了几次。几次梦见什么,睁眼忘了大半。
早上将醒时,他记起之前的梦。
“跟怪物似的。”倪燕归从来没有用那样尖锐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他颤了颤,立即醒了。
仓促间,第一反应是去摸眼镜。镜框不凉,因为他的手更冷。镜片裂了,没有碎。他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其中的裂痕。或许……夜里降了温,所以,他从头到脚都觉得冷冰冰的。
他拉上外套的拉链,看了看时间。
快八点了,手机只剩4%的电量。
不久后,上面的瓷砖自动开了,传来瘦子的问话:“嘿,人在吗?”
陈戎盯着上方露出的唯一亮光,耳边响起倪燕归的那句:“跟怪物似的。”
他一下子分不清她是真的说过,还是梦境。
他的脑海里突然窜进儿时被关小黑屋的场景。四面八方响起倪燕归的声音。
瘦子向下张望:“不会死了吧?”话音刚落,他见到了一只手伸上来。
那只手骨节修长,指上有茧,摆出了一个类似掐人的动作。
瘦子想要去按遥控器,却被拖住手。他吓傻了,蹬着腿要去踢陈戎。
陈戎用另一只手撑住瓷砖边缘,升了上来。他面色很白,额上有汗,脖子上也停着汗珠。
瘦子来不及细想,有这么热吗?他见到陈戎的眼睛,宛若鬼魅,嗜杀狠戾。
“啊啊啊。”瘦子跌倒在地,指着陈戎说,“他疯了,他疯了。”
传单男刚才进里面上厕所,听到瘦子的呼喊,提起裤子就冲出来。他拧眉看着:“四眼仔?”
陈戎甩开瘦子的手,站起来:“我的眼镜裂了。”
传单男以为,陈戎是在抗议“四眼仔”的称呼。他叫得更大声:“四眼仔,你人没崩溃啊?”
“有!”瘦子和陈戎同时回答。
陈戎双手插进裤袋,因为冷。从梦里醒来,没有暖和过。他漠然地说:“崩溃才好。”
传单男没有明白陈戎的话。趋利避害是本能,他和瘦子在此之前,没有见过陈戎。不过能把史智威给整进牢里,不是泛泛之辈了。传单男感知到了危险,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