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追连忙夺过血书查看,上面的字体因血黏在一块很模糊,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
牢寒,望皇上顾己,珍重。
即便突然被抓,即便知道自己再无生路,临终前拿血书写下的遗言依旧是对皇帝燕追的身体不放心的交代。
镜头慢慢推近,时洲平静到麻木的神色终于破开一丝裂缝,顷刻间,那双向来冷静克制的双眸水光弥漫。
啪嗒。
一颗豆大的泪砸在了血书上,模糊了珍重这个字眼。等到小太监再错愕抬眼看去时,皇帝依旧是那副未曾变过的神色。
他是皇帝,再悲再痛都得彻底忍着。
李问行没了,太皇太后对他的监视只会变本加厉,从今往后,他在皇宫的路只怕是更加举步维艰了。
燕追将这份血书紧紧攥在手中,又抬手合上了李问行的双眸。
——行叔,安息吧,到九泉之下好好陪陪我父皇他老人家。
燕追收回手,只是淡淡对小太监说了声,“给你师父好好下葬,太皇太后那边要是敢拦,就说是朕下的旨。”
他不顾及皇帝的身份来了,便对得起李问行这份忠心了。
…
“卡!过了!”
算得上沉重的一幕戏顺利完成。
时洲第一时间从迈下接替走了回去,和演小太监的演员一并扶起了池远山,“池老师,你还好吧?”
眼看着到了冬季,穿着单薄了一层戏服躺在潮冷的地牢,上了年纪,稍有不慎就会冻出病。
况且根据戏份安排,池远山还要保持一段时间的‘睁眼却不眨’的状态,那可是极度...
考验生理本能的。
池远山笑眯眯地拍理着被自己压褶皱的戏服,“没事,你开拍前不是送了我几个……叫什么来着?”
时洲回应,“暖宝宝贴。”
“对对,好东西。”池远山笑着透露,“我贴着戏服和我自己内衣中间,不露馅还保暖。”
时洲笑道,“你要是觉得这东西好用,我迟点让我助理再给你送几盒,日后你也可以直接让家里人帮着买。”
“那感情好,上年纪了,这身子骨是不如年轻时能挨冻咯。”
池远山和蔼地拍了拍时洲的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很喜欢这位努力上进又有天赋灵气的年轻小演员。
副导演和场务带着压惊红包和杀青花束走了上来,“池老师,感谢你为这部剧和角色的付出,孙导今天本该亲自来的,只是B组那边的戏份太重,实在是走不开,他还请您老别见怪。”
池远山很好说话,“这又什么?一切都是戏重要。”
剧组人员轮番和杀青的池远山拍了合照,这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副导演扬声说,“我们A组这半个月辛苦了,明天放一天假,后天中午准时开拍。”
“是!谢谢副导。”
时洲听见身后响起了欢呼声,情绪却陷在角色中出不来。
他快步回到了休息室,又从憨憨那边拿回了手机。
置顶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还是他给盛言闻发去的,“待会儿要和池老先生拍戏,今天他要杀青了。”
对方的回复没有出现。
时洲眸光微暗,忍不住往上翻了翻近段时间的聊天记录。
自从醉酒那夜后,盛言闻回复的频率明显比之前慢了很多,有时候拿着拍戏正事当理由,两人的对话根本聊不上几句。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让时洲联想到了异国相处的那两年。
最后半年,盛言闻也是因为《闻风》的拍摄变得越来越忙,又因为时差的影响,两人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复的间隔也拉得越来越长。
距离造就了不安,不安渐生出了隔阂。
只是时洲没料到,即便如今在同一个剧组拍摄,他们两人也能因为在不同片场而变了味。
“……”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自己那天晚上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正在时洲暗自踌躇之时,敲门声响起,他抬眼一看,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池远山。
时洲连忙起身去迎,“池老师。”
池远山听见他的应答,这才抬入了休息室内,“小洲,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当然不会。”时洲靠近,“池老师,你要喝点什么?我让我助理去给你准备。”
“不用麻烦了。”
池远山摆摆手,将手中的小盒子递了过去,“小洲,送你一个小小的礼物,就当是你赠我暖宝宝的回礼,打开看看?”
时洲心下一动,打开小盒子时,里面果然装着那页手工雕刻着兰花的薄木书签。
“我不懂年轻人那些新奇玩意儿,这是我前两年闲着无事跟着友人做的,‘梅兰竹菊’四君子,这支兰花签子送了你,以后拍戏翻剧本也能用得...
上。”
当年,池远山杀青时也赠过时洲这枚书签。
只可惜,时洲只用它拍了一本无疾而终的悬疑剧就再也没用上。
时洲怕再耽误了老先生的一番期许,“池老师,那暖宝宝不值钱,这物品太贵重了。”
“欸,礼物不分贵重。都说兰花玉骨冰姿,是君子也被誉为美人,我听我家小孙女说,你在圈里还有个美人的称号,这礼物啊就该送你。”
面对池远山的褒奖,时洲微微脸热,“谢谢池老师。”
池远山越看时洲越满意,总觉得这年轻小演员的身上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
他笑眯眯地询问,“池老师听着怪生分的,你要是愿意,不妨喊我一声老师。”
“我听孙琮导演说,你不是科班出身,今后如果在演技上遇到了什么钻研不开的问题,大可以来找我。”
言下之意,是打算把时洲当成学生看待了。
时洲不由握紧小盒子,忍着鼻尖那点酸涩,“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池远山拍了拍他的手,“那我就先走了?这次杀青收工走,你师母还在等着我回家吃饭了,改日有机会你也上门做客。”
“嗯。”
时洲低应了一声。
他看着池远山的背影,脑海中突然掠过这两年以来发生的种种,“老师,稍等!我、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池远山回过头来看他,笑着接应,“什么问题?”
时洲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我是说如果。”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必须暂时离开娱乐圈,这个选择会影响到事业、爱情甚至会改变人生规划,换做是您,您会后悔或者重来?”
池远山看着时洲隐约透出复杂的眸色,没有过多追问他这个提问从何而来。
他背着手站直,以过来人的经验说,“小洲啊,人生路没有捷径,更没有推翻重来的机会。”
“与其想着怎么回过头去改变,还不如珍惜岁月带给你的一切历练,继续把握当下的一切。只要随着自己心意做出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那都不算后悔。”
“至于爱情……”
池远山呵呵一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只要心里有彼此,那他(她)就会尊重你的选择、支持你的决定。”
“如果觉得对谁有亏欠,那就在可以回应的时候大胆回应,所爱之人不怕你迟。”
时洲站在原地,默默将池远山这番话记在心中,“……所爱之人不怕迟?”
池远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笑着期许,“将来遇到喜欢的人,记得也来带给老师看看。”
时洲勾唇,“谢谢老师。”
池远山同他摆了摆手,这才慢条斯理地离开了。
时洲返回到休息室里,他望着依旧没有回复的微信消息,心里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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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影视基地,天色渐暗。
穿着战袍的盛言闻刚刚完成了一场戏的拍摄,还没等他从角色的狠绝情绪中回过神,就听见片场外围响起了一阵骚动。
盛言闻回头看去,才发现从围聚的工作人员中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
影,原本应该待在横城影视基地拍摄的时洲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盛言闻只觉得压抑了小半个月的心脏再度开启了强烈跳动。
身为导演的孙琮也有些诧异,起身迎接时洲这位主演,“小洲,你这不好好待在横城,怎么一晃眼就跑到这里来了?”
“导演,我们A组的进度比你们B组快些,副导给放了一天的短假。”时洲和孙琮说这话,视线却忍不住还往盛言闻那边瞄,“我闲着没事来探班啊。”
他是听了池远山的劝说,临时赶来的。
“我提前联系了两辆西式餐车,大概准备了两百份食物,等到了剧组饭点如果大家有需要,都可以自行去拿。”
在边上听着的工作人员无一例外发出了欢呼声。
孙琮哪里还能瞧不出时洲往后瞟的神色,扭头又看见还傻愣在营帐门边上的盛言闻,看破不说破地揶揄,“也就你还能折腾。”
这么高强度的拍摄下,多出一天时间也想着来见心里的人。
时洲轻笑,“我和言闻打声招呼。”
说着,他就无视了拿来‘当掩护’的孙琮,快步朝着营帐门边走去。
小成给补妆等工作人员打了一个眼色,大家都很识趣地退出了拍摄营地。
盛言闻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时洲,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探班啊。”
当年的异国见面或许不容易,但现在既然能有机会,时洲就不想放过一丝一毫能见面相处的时间。
即便这回和盛言闻中真又出现了隔阂和误会,他也要当面问个清楚再解决。
时洲打定主意,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扯关上了营帐的厚毯门,瞬间就将帐篷内变成了两人的空间。
他大着胆子凑近盛言闻,附在他的耳边,用最温柔也最撒娇的话说道——
“言闻,我想你了,所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