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的脸在眼前瞬间破碎,换成方悦在那里一脸嘲笑:“赶紧练练吧,褚大记者!”
褚漾倏然睁开眼睛的时候,满室黑暗,对床的方悦正在磨牙,睡得喷香。
心跳在暗夜中急速加速,褚漾不得不坐起来喝了杯热水,平复一下呼吸。
鼻端贴上那枚小小的香囊,用力嗅着里面的中药香气,感受着遥远祖国带来的精神上的抚慰,想象是姜未陪在身边。
都说人在深夜中最脆弱,果然如此,白天里见证了太多人性的善与恶,职业道德要求她压下所有的感性与思考,只有午夜梦回时一遍遍闪过那些或温馨或血腥的画面,才感受到生活在战乱下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可她仅仅是来三个月就受不了,那些真正在边境生活流离失所的平民又是怎么过下去的呢?
思绪纷乱占据整个脑海,褚漾不愿承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倒出一粒安眠药在掌心,犹豫片刻,还是就着热水吞了下去。
尽管跟风准备了药物,但她从来没想过会有真正用到的那一天。
褚漾还是低估了环境对人的改变,潜移默化而又填海移山。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之外,姜未正坐在褚漾惯用的书桌前,已经半夜了还是舍不得睡,仔仔细细地在台灯下反复阅读一份报纸。
这是央媒的一份报纸,其中国际新闻板块用一小块报道了W国边境的问题,同时配上了两张方块大的照片。
姜未的指尖落在还散发着墨香的标题下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字:文字:方悦/摄影:褚漾。
文字短短几行,极有条理而能让人共情,看得出来时政功底很好,照片是W国难民营的景象,一群小孩在争抢着地上的泡泡糖,抢到后笑逐颜开地围着一个女人吹泡泡。
姜未的视线停留在照片里被孩童簇拥着的女人身上,半晌挪不开。
哪怕只是背影,但这样的穿着打扮,还有手里拿着的笔和本子,都可以很轻易地辨认出她不属于W国,也是来自和褚漾同样的国家。
还有哪个国人能那么巧和褚漾同时出现,并且成为摄影素材?
姜未又一次轻点上作者栏,把“方悦”两个字念了又念。
听说,这次全国就只去了两个记者,都是女性,一个摄影一个文字,分工合作。
只是工作搭档而已。
姜未如是想着,但脑海中跳出的联想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比如,她下一秒就意识到,总共就两个人,那肯定得睡同一间屋子,吃同一顿饭,每天并肩工作,甚至成为真正生死相依的战友。
姜未心头一疼,把短短的几行报道读了又读,仍然只能得出无可挑剔的结论。
而虽然剪着过短的头发,仅凭一个背影,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方悦是女人,同时还是不那么直的女人。
是很有可能和她抢褚漾的女人。
抛开别的不谈,就单单是出生入死的经历,就已经是她怎么也弥补不上的空缺了。
姜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阳台上的月季花,那样的蓬勃茂盛,短短几天就已经长高了一截。
这是她亲手种的,以女主人的身份接管褚漾的房子,才有资格种下这一片月季。
可如果褚漾……姜未定了定神,轻轻按上胸口,告诉自己不会的。
但她又怎么能肯定,她出过国,知道国外的环境对一个人有多大影响,更别提是战争的环境下,会有多无助崩溃。
而且,方悦是那样的优秀,成功被选拔上全国仅有两个名额的机会,写出一笔好文章,就连面对难民营的孩童都那么信手拈来。
方悦和褚漾的名字一前一后,看起来似乎再般配不过。
姜未从未有过那么强的危机感,为自己可能真正地失去褚漾。
也从来没有在某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一无是处,除了美貌和柔情,别的什么也拿不出来。
就连金钱方面,短时间也一穷二白,甚至支撑不了她去找褚漾一次确保安全的花费。
姜未轻咬住樱唇,不自觉抬头,对上了镜里自己的容颜,暖黄色的台灯下,她的脸庞略显暗沉。
姜未心里一惊,仔仔细细地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确认自己的皮肤状态暂时还可以,只是需要更多的护理和休息。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泛起一阵无可奈何的悲哀。
哪怕保养得再好,她也已经三十岁了,终有一日不可避免地要老去,当她美貌不再的时候,褚漾会不会嫌弃她?
想到这里,姜未几乎是慌乱地关了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命令自己赶紧睡觉。
至少此时此刻,要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还想能陪褚漾很久很久,还想让褚漾能再喜欢她一次。
她不能老,也不能丑,她还得竭尽所能地对褚漾好,换一个留住褚漾的机会。
什么时候,一向众星捧月的姜未,竟然会因为一个人如此卑微,甚至在夜深时辗转反侧,只为斟酌怎么不刻意地给褚漾发消息。
她好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知情爱的姜未了。
原来真的把一个人放在心尖上,就是那么的畏首畏尾,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