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漾说得很轻很快,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她怕一停下来,眼中蓄着的泪意就会落下,被方悦发现她在哭的话,肯定是要笑话她的。
褚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跟方悦说过那么多话。
她生来习性冷淡,除了姜未之外没什么特别热衷的人或事,对所有人都平等地一视同仁。
哪怕和方悦已经共同出生入死多次,她对方悦也通常是冷着一张脸,淡淡吐出几个字已经算是心情不错。
并非故意,只是习惯如此而已,此刻褚漾却有些痛恨自己的脾性。
如果她再热情一点,温柔一点,可以回应方悦更多一点。
也不至于在对方听不见的情况下,絮絮叨叨地填满记忆的空洞。
可忏悔没有意义,一切也早已追悔莫及。
褚漾就立在那里,终于把所有想说能说的都说完了,只剩下呆呆地站立,乌瞳定定地看着那一张苍白过分的脸,不知道在等什么。
等一个奇迹,亦或是单纯等时间过去,等自己的良心不再煎熬,等自己的眼泪不会再落下。
或许会有这么一天,但褚漾怀疑自己可能会先一步去陪方悦。
眼前晃过一片金光,是姜未带着身上饰物的反光移步到她身侧,温柔又
() 不容拒绝地吩咐:“先坐下好不好?”
褚漾在她如水般沉静的视线下坐了下来。
姜未静静陪她一起等。
病房里除了机器和输液的声音,寂静得一如死地。
褚漾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她好像从来没有理智地想过一个问题,而一旦想到这个问题就无法维持理智。
她抓着姜未的手,慌乱无措地开口,一时间忘了要避讳本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方悦醒不过来了……那我怎么办?”
褚漾的眼中一瞬间闪过冷寂的死意,姜未心口猛地一疼,手也被抓得疼,却还是若无其事般微笑着,柔声说:“那你更要好好珍惜她换给你的机会,认真地活好每一天。”
褚漾不太确定地问:“那我欠她的这条命怎么办?”
姜未斩钉截铁地宣布了结论:“那就下辈子再还她好了。”
褚漾喃喃:“真的可以吗?”
姜未温柔地望向她:“嗯,我读了很多佛经,真的可以的。”
前生因,来生果,其实她并不信,但只要能哄住褚漾不做傻事,她愿意信一辈子。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那她就努努力,让褚漾这辈子欠她的更多。
这样褚漾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只需要还她的恩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姜未所说的,褚漾逐渐冷静下来,半晌定定说道:“谢谢你,未未。”
如果没有姜未陪着她,她恐怕早就完了。
姜未摇摇头,神色端庄从容,一如方才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也只能陪着你,所有的苦都要你自己经受,漾漾。”
褚漾低低“嗯”了一声,低着脖子接受姐姐的教诲。
两个人你来我往,紧握着双手,一副温情脉脉的场面,但却格外地刺激刚刚醒来的方悦。
方悦很怀疑自己就是被这俩气醒的。
在W国的时候天天发消息视频也就算了,在国内都每天黏在一起了,在病房里那么几分钟都不舍得分开吗?
下一秒,方悦意识到可能是褚漾的诡计,想骗她早点醒过来。
褚漾成功了。
方悦不仅醒了,而且特别想揍人。
可惜她的意识虽然清醒了许久,能够睁开眼睛还是上一秒的事,花了半天时间才能看清楚周遭的一切,至于想动动手指头,就更加困难。
四肢百骸都如被打散了一样,疼得撕心裂肺,但也描述不出来哪里难受,因为几乎没有一处不难受。
方悦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早知道付出的代价这么大,她绝对不会逞英雄的。
就该让褚漾体会一下这种意识和身体分离、动弹不得的滋味。
可是……罢了罢了,谁叫她没有女朋友,她活该。
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能够藏起来,不要被那对小情侣发现了。
她不想再看见她们,酸,太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