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平地上奔跑一样,扛着个大活人、跑到了墙上去。
顾玉成、顾飚顾武两个家丁,听命行事的两个衙役,以及听到二堂动静先后从文书房中奔出来的几个小吏,呆呆看着燕红抱着顾县丞“平平”地跑上墙,跑到横梁上去……
别说堂中那一帮人齐齐看傻了眼,就连被燕红挟持着走壁上粱的顾县丞都傻了。
燕红有十二点综体,力气比寻常男子只大不小,将顾县丞搁到离地好几米高的横梁上,便立即掏出手斧,竖眉逼问道:“我是来救人的,你为何要阻拦我?那关家马队与你有什 么关系?”
他两个都蹲在横梁上,地下其他人看不清楚,但离得极近的顾县丞却是一错不错地看见了——燕红手里的斧头,是凭空变出来的!
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亲眼见到过奇人异士、坚信“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顾县丞,傻在当场。
“小仙师,冷静啊!都是误会,误会啊!”下方二堂内,顾玉成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番混乱后,顾玉成命人紧闭二堂大门、让闲杂人等退开,又满头大汗地端来茶水,替伯父拍背顺气。
“燕小仙师是有大本事的高人,并非招摇撞骗之徒,皆怪我没有说仔细,让我伯父误会了小仙师,也让小仙师误会了伯父,险些酿出祸事来,都是玉成之错。”一面平息事态,顾玉成还得一面尽量把黑锅把自己身上揽、替他两个从中说和。
“难怪得,我就说顾老爷的亲戚怎么能是歹人。”燕红也晓得好歹,那关家马队似乎牵扯甚大,要找回二妮,没有顾家本家这种地头蛇倾力相助是不成的,礼貌地起身拱手致歉,“却是燕红行事冲动莽撞,冒犯了顾县丞,还望县丞海量,不与小女计较。”
她这边主动给了台阶,又被她扛着走壁一回才下地、脚踩到实处的顾县丞虽惊怒不已,倒也只能见好就收,不然便成别人给脸还不知道要的无知愚夫了;假咳一声,硬把满心不快压下去,别扭地道:“不敢,老夫也有不当之处。”
此时二堂内并无第四人,连顾飚、顾武两个都打发去了守门,顾玉成生怕又再惹出什么事端来,见他两个说和,便急急地确认道:“伯父,那关家马队,与我顾家必是无关的吧?”
顾县丞哼了一声,瞪向顾玉成:“你当我顾家族中,人人都没长脑子不成?”
伯父这话有迁怒的成分,但顾玉成听了确是松了口气,一颗心稳稳落进了肚子里——顾县丞先前那般凝重警告,关家马队所牵涉事必然极其重大。
燕红听他伯侄这几句对话,心中所思倒是明朗了许多。
她请托顾大老爷帮忙时,没有说出她在岩脚村打听到的事,除了确实是手头没有证据的原因外,也是担心顾大老爷听了便知此事不善,有意推诿。
燕红好歹是看过本朝史书的人,深知本朝皇帝极其厌恶巫蛊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本朝官场必然也讳莫如深——这是史书里明明白白写着的知识。
但这一代的皇帝,却有所不同……成化帝虽然是史书上盖了章的宽容君主,但怠于政事,公器私用,任由亲信太监卖官鬻爵中旨授官,也是写在史书上的。
燕红并没出过黔地,也不了解官场,但村中老辈人闲时皆称近些年来课税愈重,也可管中窥豹。
进县衙时,燕红扫过一眼门口张贴的告示,告示上留的日期是成化十二年,正是史书上说成化皇帝设立西厂的前一年。
宪宗皇帝,已经怠政好些年了。
“关家马队是不是替人办事?”理清思路,燕红便直接地冲顾家伯侄道,“一个黔西的马队,若无人指使,必不敢那般大张旗鼓收罗童女的吧?”
顾玉成还是头次听到“童女”这词儿出现在此事中,顿时一呆。
顾县丞却是面色骤变,惊疑不定地往燕红看来。
“我来之前,去打听过了。关家马队不仅带走了二妮,还带走了二十多个汉女。”燕红冷声道,“只要年岁小、未曾嫁过人,便不计痴傻、体残与否,尽数收买,不是在收罗童女,又是在做什么?”
“顾县丞,二妮我定是要救回来的,其余汉女也不能落下。”燕红站起身,肃穆道,“我等修行中人,没有见人行巫蛊祸乱事却不加干预的道理,不管此事与何人有关,就算是源头要追溯到京中去,我也是要管一管的。”
“你、你……”顾县丞抬手指向燕红,想说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却又忌惮于她那修行本事,有些说不出口。
“顾县丞可是觉得我管不着?”燕红摇头道,“就算我管不着,天下修行中人,包括我那本家师兄燕赤霞,都是不会坐视的。顾县丞在我之前未曾见过我这样的人、亦未曾遇过非常之事吧?若无天下奇人异士尽心尽力,顾县丞焉能如此这般,连个活的妖魔鬼怪都没见着过?”
顾县丞一时呆住。
燕红只是静静与他对视。
她知道的五里屯申婆婆就是个有真本事在身的苗家奇人,更别提燕赤霞。
在她成为试炼者,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山中鬼、有亡魂复仇前,如申婆婆、燕赤霞这样的奇人异士,便不知在暗中替像她一样的普通人挡掉了多少灾祸。
顾县丞默默收回手,拿起侄子端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罢罢罢,事闹大了,大不了我这个长吏官不做了便是!”顾县丞用力将茶盏扣回桌上,抬手指向东北方向,咬牙道,“我就直说了,那关家马队搜罗的女子,是送往贵阳府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