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惜了。
……仔细想想,陶野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可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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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巷酒吧的任何一个员工都知道有一个姓陆的有钱人,每一天都会送来一捧系着金色蕾丝带的红玫瑰给陶野。
因为工作原因,她未必会每天来,但花一定每天准时准点送。
有时候新来的服务员会好奇地问老员工,那个陆总长什么样子?
老员工就会告诉她,下次你看见大衣领口戴着一枚别针的,那就是陆总了。
新员工会疑惑:那她也未必每次都戴着吧?
老员工非常笃定:她一定会每次都戴着。
陶野慢慢爬到了头牌舞者的位置,她的舞技,身材,脸蛋,都是几乎挑不出瑕疵的优异。许多人特地来南巷酒吧,就是为了看一眼她跳舞。
夏星眠有时候坐在下面看着她跳舞的样子,总会有许多杂乱无章的想法。
她偶尔会默默感慨:
如果一个女人很懂得怎样展现自己卓尔不群的美色,同时拥有着足以保护自己的强大能力,那叫做“魅力”。
可如果一个女人很会展现自己卓尔不群的美色,却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叫做“色情”。
陶野属于后者。
美丽,脆弱。
所以她很容易让人陷入色情的联想。
酒吧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有那种生意的往来,多得是想点陶野陪他们睡一觉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陶野是跳舞的台柱子,背后的老板一定也会逼她做些什么的。
夏星眠不愿意那么多双浸满欲望的眼睛盯着陶野瞧,她多次提出想包养陶野,目的很单纯,就是想阻断其他所有人对她的肖想。
可陶野当然不会答应。
另一边,小夏星眠也在一年又一年地成长起来,做学生会会长,做系里受人瞩目的小女神,一切都按照原轨迹按部就班。
夏星眠也渐渐开始疏远她,打压她,拉开和她的距离。还故意泄露了一点消息给她,说自己当初就是为了报仇才接近的夏家,她对她完全就是利用。
她必须尽快了断小夏星眠对她这种错误的依赖。
她得先做恶人,年轻的她才会对她失望,然后爱上她真正该爱的陶野。
这些年她常常会忘记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可即使她忘了,做出一些不过大脑不经计划的事情,到最后也会发现,其实事情发 展得还是会和原来的轨迹一样。
或许所有的逻辑,早就是一个无法打破的闭环了。
在那个命运的冬天到来时,夏星眠在日历上圈出了自己生日的那一天。
她的21岁到来之际,她会送给年轻时的自己这辈子最珍贵的一份礼物——
遇见陶野。
守望着那天到来的期间,每一分钟都很难熬。
可那天真正到了,才发觉,在日历上圈出它好像就在昨天般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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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夏星眠组好了局。
为了叫陶野一个人,她硬是把酒吧所有陪酒的女人都给叫了过来。陶野婉拒说自己不陪酒,夏星眠便承诺她不会让她喝酒,只会给她一杯几乎没有度数的玛格丽特,想喝就喝不想喝也无所谓。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陶野以为这位陆总是有什么大喜事庆祝,也不好再拒绝,扫了她的兴致。便应了下来。
深夜,临近十二点。
明暗交晃的灯光像热带鱼身上的斑,水腻腻地流着。
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半醉人群的叫嚷,黏糊地拌在一起。
嘲哳刺耳。
夏星眠想起往事,一直喝,喝多了,大着胆子把陶野拉到身边。赵雯坐在她的另一边,见她喝得瘫软,主动招呼陶野帮忙架一下她。
她勾起唇笑了笑。
“喝顶了吧,休息一下,给大家找点乐子好不好?”
周围众人都想奉承她,也不管是什么乐子,纷纷应和。
于是她掏出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打去了电话,带着几分醉气命令电话那边的人:
“马上过来。”
没过多久,在二楼的楼梯拐角,果真,默默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
如刺破喧闹的一抹冰。
夏星眠透过醉眼看着她,看着年轻时自己那张清冷高傲的脸,看着那还稚嫩青涩的灵魂,仿佛也跟着她,又回到了那一年的记忆中。
她穿着纯白色的高领毛衣,脖子似天鹅一般玉亭修长。皮肤又白又细,临近着耳根的那一片白到透明,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从腮颊爬入毛衣厚领。
好干净的一个孩子。
傲慢,倔强。却一览无余的干净。
一块真真正正的、一尘不染的白布。
还未来得及经历真实的苦痛,也没来得及在社会的浸泡中沉入世故与圆滑的深潭。黑头发,白毛衣,像个才从伊甸园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小仙女。
她开始接着酒意肆意地讥讽她。
口不择言,恶狠狠地撕下所有光鲜亮丽,恨不得让所有人看看,看看这副皮囊的掩盖下,她究竟有多惨多可笑。
骂到后来都有人来拉她。小夏星眠好像跟着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她直接抄起一个酒杯,泼了小夏星眠一脸的酒。
看着有颜色的酒液顺着那张无暇的脸向下流,染脏了白毛衣,她才笑了出来。看吧,你早晚也会成为我,再白的毛衣,也要染上烟酒的臭味。
那一刻,她知道她是恨年轻时的自己的。
或者说是比恨更复杂的感情。
羡慕、又怀念当年这个还不懂世间真正苦痛的纯洁的灵魂。也厌恶她的傲气和敏感脆弱,让她错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造就之后一生的错轨。
唐黎把她扶了回去。
她顺势倒下,即使醉意到了巅峰,也下意识地倒向陶野,躺在了陶野的膝头。
半睁着迷蒙的醉眼,夏星眠痴痴地望着陶野。不知道是不是她醉得太深,醉出了幻觉,她竟在陶野的脸上看见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陶野微微睁大着眼睛,盯着那个黑长发白毛衣的年轻女孩的背影,双唇微张。那个干净纯白的光点在她眼底渐渐远去,越来越小。
另一种光却燃了起来。微弱,却似燃烧在荒草丛生的旷野。以星星之势,在余生接下来的任何一秒里,等待着灿烈绚丽的燎原。
之后很久,她都在出神。
直到玛格丽特里的冰块化成了水,杯子的外壁,也全部扩满了白雾。